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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颂真不知道狐狸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她也没法追究。再怎么说,它刚才也为她挡了一剑。如果没有这一挡,施颂真未必有机会反杀辜十九,更大的可能是同归于尽。
眼看鱼肠剑灵带着辜十九尸体渐行渐远,施颂真抱着狐狸去到冰湖边,准备给它清洗伤口。她刚翻开白狐腹部的毛发,便惊讶地发现白狐腹部的伤口竟然已经收拢,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施颂真将手按在狐狸心口,能感觉到白狐心脏的微弱跳动。
是天山雪莲多余的药力在发挥效用吗?施颂真没多想。失血过多的白狐意识模糊,蜷缩在她怀中嘟嘟囔囔“好冷”,但同时它身体又烫得可怕,简直像是着了火。不知道这算是冷还是热的施颂真犹豫一下,还是生了堆篝火。
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偶尔有火星被雪原上的风吹散出来。施颂真抱着白狐发呆,想着鱼肠剑灵离开前最后那句话。
“你会死在自己手里。”
像是预言,更像诅咒。但施颂真深知,自己只要神智清醒,就绝对不会做出自戕的事来。她身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期盼和祝福,绝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鱼肠剑灵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正在出神,忽觉怀中一沉。昏迷的天山白狐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心跳声骤然放大,身体轮廓扭曲到时而放大时而缩小。
一道白光闪过,施颂真怀中白狐骤然蜕变成十来岁的少年。毫无经验的施颂真一惊,下意识将他推出去。狐妖少年闷哼一声,脸朝下埋在地里一动不动。
篝火明明暗暗,将少年头发照成摇曳的橙黄。施颂真犹豫着将他翻过来,只见他双眼紧闭,额头上因为痛苦渗出汗水,头发和睫毛俱是白色。妖力幻化出的衣服前襟尚沾血渍。
妖族化形?
不多时,白狐悠悠醒转。正在火堆上烤鱼的施颂真掀起眼皮:“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将串着鱼肉的木棍扔过去,刚醒来的白狐头脑还是懵的,手忙脚乱半天才接住了烤鱼。施颂真稀奇地看着狐妖少年笨拙地挥舞胳膊,他的四肢笨拙到仿佛是今天刚刚组装起来的一样。
“你以前是根本没有用过手,直接用嘴吃东西的吗?”
对着烤焦的鱼肉犹豫着不知如何下嘴的白狐抬头,略略有些局促:“今日是我第一次成功化形,对我来说手和脚没有区别,是用来走路而不是用来拿东西的。”
施颂真“哦”一声,想起之前被咬断的天山雪莲。她心中有些疑惑,眼前少年看上去少说也有十二三岁,今天居然是他第一次化形吗?
不过她对妖族了解不深,以为这是妖族的普遍现象,故而没有多问。
“你叫什么名字?”
“谢扶舟。”小狐狸咬了一口烤鱼,整张脸都扭曲在一处。
“我是施颂真,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施颂真假装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开始烤她第二条鱼。
随着时间推移,狐妖头发逐渐变成黑色,更像普通人族了,睫毛却依旧是雪一样的白。谢扶舟坐在树下,皱着眉啃着施颂真烤焦的那条鱼,认真程度好像那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待解的谜题。篝火在雪原的风中摇曳,照亮了少年的金色眼眸。他看起来年岁尚稚,举手投足中带着初次化形的青涩笨拙,即便是吃鱼这样的小事,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
施颂真看他啃一条半焦的鱼啃了许久,想起谢扶舟先前为她挡了一剑的情分,终究有些不忍,将手中的鱼递过去:“吃这条吧。”
即便是半生的,也比糊了的强些。
谢扶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施姐姐。”
被这双天真的眼睛盯得久了,施颂真也有些不自在。她自小被纯钧剑灵养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做饭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修士是饿不死的,而初学者做出来的饭是很难吃的。施颂真宁可饿肚子饿到能买到其他大厨做的美味饭菜,也绝不肯自己动上一根指头。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能吃掉大半条施颂真亲手烤的鱼,这只狐狸要么是舌头有问题,要么是脑子有问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施颂真戳了戳火堆。
她路上小心隐藏了气息,就是为了防止谢扶舟醒来后一路寻来,但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里是天山,是我的家。”谢扶舟小心打量施颂真的脸色,“路上有一点人经过的踪迹,我都能发现。”
这就涉及到施颂真的知识盲区了,在她眼里,天山就是一片茫茫雪原,被雪覆盖后一片纯白,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刚才的事谢谢你。”施颂真说,“但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没有人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想得到就必须先付出,已经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施颂真知道这条铁则。谢扶舟能豁出命救她,必定对她有所祈求。但她未必能做到。
“没有!”谢扶舟惊慌失措,慌忙否认,“姐姐没有欠我人情,是我先欠了姐姐。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话是这么说,施颂真救谢扶舟只是将他从敌人包围中带走,哪里有谢扶舟直接冲出来挡剑这股不要命的劲头和决心?
“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有数。”施颂真从袖中掣出一柄匕首,向谢扶舟递过去,“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是有不能完成的心愿,带着它来找我,我可以帮你实现。”
“不过我将来行踪不定,未必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你担心以后找不到我,也可以现在就许愿。”
短刀出鞘,谢扶舟只觉冷气森森,比天山雪更添几分寒意。他犹豫着接过去,眉眼间满是踌躇不定,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心理斗争中。施颂真也不去催他。她抬头看天,只见乌云被风推到一处,将月亮完全遮蔽,不一会儿又开始下雪。
天地失去了月光的皎洁,变得黯淡了些。满山漆黑,只有一处篝火明明灭灭。一人一狐坐在火堆旁,仿佛与世隔绝。施颂真将下颌搁在膝盖上,忽然想起了孟逢春。他二人在草原待的十一年中,施颂真从来没有看过雪。
如果孟逢春还活着,现在就坐在她身边,他又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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