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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1日,星期四。
安雅跨上她的老爷摩托,叫它老爷摩托不止因为它很老很旧了,更因为每次踩它发动脚踏时候,发动机发出的类似于老头呵痰在嗓子里咳不出来的声响。
“呵——咳咳——”
老旧生锈的摩托呵了好几次终于咳了出来,安雅驾驶着它驶向大山深处,边境寒苦的晨风划拉起她浅棕色的长发。
战争肆虐着这片多山的四战之地,两山之间的水泥大桥断裂了。
安雅又要多骑四个小时的车绕山路,敌方的侦察机就在她头顶嗡嗡盘旋。她抬头看了眼高处断裂的大桥,骑着摩托车驶上去,用胸前的照相机拍下大桥断层混凝土里掺杂的砂石和泥土。
大桥断裂原因向首都上报的是敌国空袭,实际是偷工减料。但国家财政拨款下来后这片狼籍会被清理,就再也不会有人会记得真相。
安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真相或许永远不会沉冤得雪,但她还是固执得都拍下来,至少,至少要有人记得。
摩托车到达村子时候,照例那些没钱治病的女人们都坐在村口等她。
“阿德丽瓦。”看到安雅,她们赶忙起身,热情、讨好地叫着她,给她行礼。
阿德丽瓦,妥斯教“活圣人”的称谓,用来赞美那些活着灵魂已经高贵到如同圣人般的人。
她不是圣人,安雅没那么伟大,她甚至算不得医生,她留学期间学的建筑系。
村口水塔是改造的临时诊所,安雅拉了帘子挨个给她们看病,脏、臭,两种知觉的冲击让得她一贯没什么好脸色。
“我说了多少遍,你丈夫再去城里找女人,你的炎症永远好不了。”安雅冷淡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烦躁,她打开灯检查着女人已经重度炎症的宫颈,异味阵阵,她拿了生理盐水清洗,道:“我告诉你了,他敢打你你就去城里警司告他。”
“对不起可是我不认识字。”女人脸上闪过愧疚,安雅说过很多次了,让她拒绝在丈夫嫖娼后和他同房,可她不敢拒绝,拒绝会被打,被打她更不敢去城里告,她不认字不敢出门,外面的世界再好都是未知的,村里她家再坏都是已知。
“没事”安雅压下心中的烦躁,没受过教育就只能任人宰割。图霍维刚上任时候男女的大学前教育都做的非常好,进行扫盲教育,强迫每家必须送女儿完成基础教育否则违法。这十年不知道怎么了,为了节省国家财政开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再要求女儿必须读书,甚至女人进学校要收叁倍四倍的学费。
“老废物,越活越回去了。”安雅低声骂一句,但她不敢大声骂,即便这些村里的人再尊敬她,她敢骂图霍维都会被狠狠打一顿。
还好,那老东西去年终于死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想到这些安雅脸色好了不少,而与她烦躁脸色不同的是,安雅动作轻柔,用长柄给药器给女人宫颈上着药。
痛得女人浑身抽搐,粗糙黢黑的脚掌摩擦在棉花都破出来的褥子上,但她只是一直说着:“谢谢谢谢您辛苦了。”
有些人是喂奶导致的乳腺炎,有些人是割礼的伤口反复感染、化脓,臭味肆溢,安雅一一包扎、开药,全是她自费,她的钱越来越少,病人却越来越多,她只能给开最便宜的药,药效快、副作用大。
她说了,她不是圣人,她只是个病人。
终于给每个村妇看完病已经是深夜,安雅收拾了东西,在兜里揣好枪回家,出村前各个女人都把包里揣的东西赶忙塞给她。
“一点心意,请您留下吧。”她们总是这样,笑得热情又自卑。
有自家种的麦子磨的面,一斤小麦能出09成的黑面粉,出白面粉就只能出06成,战地农村的人都舍不得磨白面,有黑面填饱肚子就很好。
安雅轻轻掀开布包一角,女人塞给她的布包里是磨得精细的白面,粗糙黑布里的精细白面粉将她胸口压抑得生痛。
背着大大小小女人们送的包裹,夜色深黑里安雅跨上吭哧吭哧的老头摩托,驶向了回家的路。
可能来着月经,站了一整天,割礼的伤口又复发了,虽然呼则雷给她买了新的厚厚的摩托车坐垫,但安雅骑着摩托还是痛得呲牙咧嘴。
五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家,安雅累得虚脱,倒头就想睡,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叹口气去洗了个澡,从柜子里翻出新晒干的玫瑰花瓣掺了植物油进去点燃,在床上、衣服上,尤其是乳罩上都熏上了玫瑰芬芳。
这重复了她整个童年的动作已经成了她的肌肉记忆。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那时候阳光还很干净而温暖,人人向往苦修简朴的年代,她祖母的花园总是种着各种鲜花,四季常开,她总会在清晨摘下这些花瓣再晾干,薰香她的闺房、尤其是内衣,她总会笑吟吟对她说:“安雅,人是动物,动物是靠嗅觉分辨同伴,薰香是女人最美的衣裳。但香水是工业流水线产品,自己调制的花瓣薰香才是自己的武器,男人闻到了魂都被你吸走。”
她又不是海底女妖,要男人的魂干嘛?再说男人体毛长又臭,恶心死了。
安雅不敢苟同,但她这位祖母曾是帝国时期某位大贵族的情妇,实在太有钱,仰赖着她生活,安雅只能乖乖听话调制香品、每日薰香。
即便她的祖母这样美貌,七十岁都足以男人对她欲罢不能,但在这个男人可以娶侧妻的文化里,她都没有嫁给她心爱之人,那位大贵族给了她很多很多钱,却唯独不能娶她。
在帝国时期,天堑的阶级壁垒阻碍了所有人,恰如那幅法国大革命的油画。
底层人民苟延残喘,拥有强大工业基础的国家山河飘零、被迫宰割。
大贵族对她无尽的宠爱,最终还是传到了他的妻子耳中,他的叁位妻子同仇敌忾达成共识,一起带着人冲入她的花园,将她全身扒光,头发剪成狗啃的滑稽样子,拖着她细弱的脚腕将她像死狗一样拖到街上。
“情妇”、“下贱的女人”、“不知廉耻的母狗”、“我丈夫发泄性欲的工具”,她们将这些最恶毒的话写在她身上,将她赤裸又美丽的身体在大街上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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