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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羌水上前迎了几步,笑道:“赶巧,我这刚到手了几两好茶,改日给您送去,不过顶多分您一半儿啊。不过您怎知我今儿会来听戏?”
“一半不少啦,”杜老顽皮大笑,“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帮老家夥儿闲的没事干来这打发时间时,偷偷观察过你这小家夥,每年初雪雷打不动过来听戏,对不对?”
“对,”寒羌水回想起往事,无奈笑叹:“昔日除夕,输了蓝班主的牌,便应下了这约定。不知杜老今日找晚辈……”
闻此,杜老把青年拉过去,说道:“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老婆子的学生,容沙白。今日老夫我也倚老卖老托你帮个忙,给他这玉佩掌掌眼。”
寒羌水向着他作了个揖,清声道:“在下寒羌水,容先生,请。”
容沙白问了声好,声音跟寒羌水预想的一般沉稳好听。
见对方欲把玉佩递过来,寒羌水道了声“且慢”,先是找了把椅子放好大氅,又抽了怀中帕子垫在桌上,示意他把玉佩放下,这才细细的看起来。
就在他掌眼的时候,杜老跟容沙白解释了一嘴,“玉不过手,算是老规矩啦。”
这确实是一块儿顶好的宝贝。和田玉中上好的羊脂白玉,就算在大堂微昏的灯光下,入目也油润如脂,柔和细腻,光亮之感丝毫不减,可见凝润厚敛之致。
玉佩整体型若四瓣花窗,正面纳和春夏秋冬四景,背面则镌一朵含苞初放的海棠花,无论静之花草,还是动之鱼虫,均栩栩如生,灵动自如。
其构思之精妙,技艺之绝伦,可谓当世珍品。
不过大抵上了年头的好东西都难逃美中不足这麽一劫难,这枚羊脂玉花窗海棠佩令人叹惋的缺了一块儿,那就是冬窗没了一个角儿,唯留下一截儿老梅独伸向缺口。
“羊脂白玉,温润而泽。确实是块儿顶好的东西,年头可追溯至明清,缺口处的断痕偏向圆润,怕是缺的那角寻不到了。”
他垫着帕子仔细端详,瞧出些端倪来,又笑道:“杜老的来意我大抵知晓一二,看这雕琢手法,熟之又熟,应是我寒家先辈的作品,不然杜老您也不会放着那麽多修复师不理,单单来找我。”
“是了。”杜老笑起来,对着容沙白说:“你这玉佩缺了一角儿,就不单单是修复的问题啦,要想修旧如旧,还是得找寒家的小先生,那些老先生们都不愿动手啦,年轻一辈里小寒先生当的起翘楚二字。还有便是这天下估计也就只有他能给你还原断口处的图案了,而且这小子家里宝贝多的很,修复的时候能拿的出跟你这如出一辙的好料子。”
容沙白点头,看向寒羌水,微微欠了下身,从容有度,“那就拜托寒先生了。”
“不碍事,先收起来吧。”寒羌水摆摆手,对杜老笑道:“什麽小寒先生,您可别打趣我了,晚辈当不起。”
见杜老爷子老顽童一样哼声不理人,他忍着笑,这才对容沙白道:“不过修复方法多样,我还需与您细细商讨。但今日天晚雪紧,实在不宜。明日周六,不知容先生是否有空去我寒舍小坐片刻?”
杜老见他揽下了这差事儿,看了看怀表,便道:“既然成了,那老夫我就先回去啦,还要给老婆子做饭呢,她就好我这手艺。改日老夫去你家吃酒喝茶哈哈。”
“杜老我送您。”寒羌水不放心,几步跟上去。
杜老摆摆手表示不用,然後慢悠悠背着手向门口走,门童掀起大红的棉布帘子,他便钻出去,走进了风雪里。
寒羌水知杜老离这儿就一条街的功夫,见他态度坚决,也未再深送,便和容沙白在门口略一小站,披上大氅。
系带子的时候,容沙白将帕子还给他,又看着他问:“寒先生如何来的,不妨我送您一趟儿。”
寒羌水擡眼看过天色,已然擦黑。
下着雪他不敢骑车,又不会开车,本是徒步而来,见此便点头谢过,“劳烦您了。”
天光已然黯淡,风雪未息,眼前人的眉眼似水墨山川一样映在雪夜与灯火的交界处,微微令他一晃眼。
不过怔神也就那麽一刹那,容沙白便挑了帘子请人出去,自己随後跟上。
这肃寒的天气丶万千飞絮中,一条条车灯的光河在北京城里缓缓流淌,明明灭灭,生生不息,忽然梦回千年烟火,似也这般繁华。
胡同狭窄,巷口处寒羌水便下了车,背着风雪摆了摆手,翡翠扳指的碧色在他手上一晃而过。
而後,就那麽长袍大氅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悠悠走着,踏着积雪裹着风,不疾不徐,没入灰墙灰瓦的胡同巷子里。
容沙白看着那远走的身影渐渐与飞雪同化,又闻几声鸟啼,才恍然回神。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是很难用清晰的字词来形容的。
不过却可大体描述,就如同在一场茫茫无人的经年大雪里,看到了深埋于此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明明是从未相识的人。
更晚间的时候止了风,雪仍在下着,树梢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白毯,海棠红果静静垂落。
火炉烧的旺,热气铺满了炕,屋里便暖暖和和的,就连角落也不例外,那里放着两个猫窝,南瓜造型的里面睡着一只肚皮奶白的橘猫,另一个香蕉造型的空着,猫不知去哪儿玩了。
寒羌水赖在躺椅上,正对着和合窗上那澄明的玻璃,外头是好一轮上峨眉。
他盖着厚毛毯,琢磨了半天那块和田玉佩,又掐头去尾细化了年头,发现恰好赶上寒家起家的日子。
他思来想去,决计明儿个问个清楚,于是按灭了灯上床睡觉,屋里便很快的陷入一片昏暗,唯有和合窗那里,透出月光照耀在雪地上的银白。
不知怎地,他梦了一夜的和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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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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