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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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三春晖（第1页）

恰如三春晖

因为身心全面得到了荼荼的照料，这婚礼的一天，三千几乎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巨大的丶恍惚的幸福当中。

连之前殴打了安修而引起的丶心里对神婆今日态度的不确定，也被一件奇妙的小插曲解决——

香火熏燎得油黑的神庙正堂顶下，由神婆主持集体婚礼的通灵传言仪式，她先是嘴里啊啊呜呜地念叨，猴子一样拱起腰光脚跳来蹦去，动作掀起的风刮乱了四周一排排红烛的火焰。

然後停下来，似乎突然得到神的旨意丶醒开癫狂的眼睛。她指着几对新人中的三千和荼荼，高声说，自己被神告知，她们乃是古代鲨岛上丶两位先後被祭祀给萨拉玛神的女童的亡灵转世。

如今慈爱的萨拉玛神为了证实：并不需要活人灵魂来做自己的滋养。于是让灵魂转世在此丶重新过一段圆满人生。

荼荼和三千不由得扬着眉毛面面相觑了。

围观婚礼的年轻人好奇心强，问神婆：“这麽说，还会有其他被献祭的女童丶重新转世成鲨岛的孩子吗？”

神婆的口型本来想说“是”，但转眼看见几个怀孕的女人低头惊讶地看自己那隆起得并不明显的肚子，有人慌张：“我的孩子也许竟是祖先吗？不敢想象！”

她的妻子就宽她心说：“不是挺好的吗，那可都是些千挑万选的漂亮孩子。”

神婆恐怕引发什麽难以预料的事端，对这年轻人改口说：“啊丶这个……还需要丶嗯丶之後再问神……”

首先站出来给神婆解围的，居然是寡居而清高的灯塔管理员桫椤环。

她走出人群，面色虔诚又带有悲戚的严肃，个子又高丶比神婆更像个人物了。

桫椤环步步生风地走上前，松散束着的灰白长发在身後飘舞。她跪在神像前中央那块绣了海浪纹样的软垫上，缓缓伏身下去丶用能够响彻堂内的声音说：“伟大的神啊！能够养育您赐予我家的两个孩子，是莫大荣幸……请保佑她们，也保佑我能长久地关照她们吧！您的慈爱，我将深记于心。”

频繁经由过往船只了解外界事物的灯塔管理员丶桫椤环，一直都是俯瞰神庙在内的一切存在，向来对这区区小岛上的萨拉玛神漫不经心。

此刻母亲环又是哪一出表演，荼荼不太明白，不过她却实在感到，那话中有来源不明的浓厚真情。

三千和她想要上前去扶起长跪不起的母亲，无条件相信神的一切旨意的长老们，却被桫椤环响亮的话煽动了。

仿佛自己也能受到神的感召似的丶乱哄哄地一拥而上去学话说：“您的慈爱丶我们将深记于心！”紧接着就有几双老手将两位“转世亡灵”推上堂前。

并非初婚丶而不能穿纯洁白衣的荼荼，立即被衆人合手披上象征圣洁的白纱，有人建议说丶该完全遮住其下长裙小领子的紫红色，于是白纱几乎蒙住了她的全部脸颊。

像祭神仪式上跪拜神圣的女童祭品那样丶长老们对她二人不断地行大礼。

一看长老都这样了，围观者也像前几天把鲜花抛向女童一般丶将手中各色鲜花向她们一股脑地抛洒，如此盛大的场面，这对新人出戏的表情，和老人们顶礼膜拜时的神情却有太强对比，因此总透着一股怪诞的滑稽。

自己的新娘如此之快地，在衆人心中从“不纯洁”升级为“圣洁”了，自己这总受欺负的“傻子”也因一句话而变得“神圣”了。

越过白纱看见荼荼无奈的笑颜，三千满心的喜悦中丶也升起一丝遥远回忆。

荼荼一向特别不喜萨拉玛之月中献祭女孩的仪式，十五岁那一年的献祭仪式前夜，母亲叫自己第二天给神婆带去上好的白纱。

她觉得货船运来的白纱太美了丶在月下闪耀光泽的样子尤甚。夜间献宝似的拿到荼荼的卧房给她分享这份美丽，荼荼却坐在桌边阴沉着脸，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可以想见遥远的从前，鲨岛的孩子也被衆人合手装扮上白纱丶再被衆人合手推入大海……这衆人合力的手，永远愚昧地由着性情……多可怕。”

【但是丶大家现在已经不会真做献祭孩子的事了。神婆说的丶不用了。】

“就是因为神婆……”荼荼解释到一半放弃了，支肘托着下巴丶宁愿看窗外，“你个傻子，你才不会懂我的意思。”

【我不傻！】三千被戳到了雷区，一跺脚丶丢下那捧白莹莹的月华，掰过荼荼的肩，荼荼不搭理，她就捧过荼荼的脸，非要她看清自己眼中燃起的急火。

手上坚持着辩驳【我不傻！荼荼说的话我都可以懂！不许说我傻！就是不许你说！】

荼荼讨厌她直起个大个子俯视自己，一下子站起身，凭此身高还是比她矮了一个头，索性踹了鞋子，一翻身站跃上咯吱作响的床铺，叉腰说：“所有人都说你是傻子！你怎麽不去跟别人急？非要上我这来撒泼？！”

【你就住在我家丶当然找你……】三千感觉自己这样表达不太对劲，手上姿势慌乱地改换，【我只是想来……】

但为时已晚，荼荼惊怒非常，眼眶里迅速涌起难以挽回的泪花。

她在身侧攥起两个拳头丶红着鼻子控诉道：“终于丶你个傻子也开始嫌我了。是，我是寄人篱下，但不是因此就没有尊严！你早就不关心我丶早就开始看不起我丶想赶我了吧！你却不知道，我和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很快就走！马上就走！

此次不再吃你家的一顿饭丶不再睡一晚你家的仓库！我走了丶你就慢慢後悔去吧！你明知道除了我丶任何人都看不上你这傻子……任何人丶除了我！”

【你去哪？你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对不起……】三千发现自己虚弱的手语，不能像穿透空间自由飞翔的声音那样，在关键时刻传入这跳下床跑出去哭泣的少女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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