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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真的是这种事情……
“听我说,三千,我这是……”荼荼的细胳膊护住自己腹前丶哽咽着求她。
那之前为什麽一句都不说?!
三千才不要得到对方拙劣的解释。她看不到,自己犹如勾命凶神般丶怒不可遏的脸色有多麽恐怖,只能看见荼荼因自身罪恶暴露丶而显出痛苦惊惧的苍白面容。
她愤怒至极,什麽话也不想传达,一擡手就要抓住荼荼护在腹部的手腕子,好像先抓住她丶先制止她护着和别人的孩子的动作,就能宣称自己对她感情方面的占有权一样。
可是对方却以为,这盛怒之下的擡手怕是要殴打自己,不由得闭起眼睛向後退去一大步:“三千丶求你别……我身上好痛……”
自己根本没有实施任何暴力,怎麽会痛!心中急速鼓动的火烫的愤怒,将本应存在的关心挤向边缘。但关心毕竟根深蒂固,还在力挽狂澜地调理思想,三千突然间,能够重新将荼荼当成荼荼来看待,而不是当做一个背叛了自己的罪人……
她开始後知後觉地考虑到,刚刚观察到的荼荼脸色苍白丶瞳孔放大丶面色痛苦丶身体战栗……难道并非源于自己所以为的,真相暴露的畏怯恐惧,而是源于一开始就存在的,她身体方面的痛楚?
脑袋胀热地站在原地,反复疑惑这回事的三千当然没有及时料到,荼荼那做了仓皇的後撤步丶而必将在潮湿地面上打滑的小脚,怎麽能承受因疼痛剧烈地颤抖丶腹部又很沉重的身体呢?
荼荼有没有发出喊痛的声音,三千听不见,只能看见她颤动水色的眼光失去了焦点,这抹纯白色,从自己试图威压丶囚禁她的阴影中,如此轻易地滑落出去了。
占有欲的囚笼是多麽外强中干的可笑东西,一片蒸腾着愤怒的影子而已丶谁也关不住。
雪白的妻子,比那只在半空中暴毙的褐鹰丶更像一块飘下去的丶凄惨的碎纸片……
霎那间三千全身汗毛倒立,伸手要去抓她的胳膊,但无可挽回地,她感受到了脚边的震动。
猛然间,大脑好像被人抓着向两边撕开那样空白而惊痛,三千真能听到沉闷的摔落声,就在心里。
荼荼就这样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由于她低着头,三千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保持摔下的姿势丶身体的本能丶让她用擦破皮的手肘支撑自己半坐在地上,紧闭着眼睛。
三千就那样伸出一只手丶仔细看她连呼吸的动作都没有,烧热的大脑就産生了妄想,她以为时间静止了,或者眼前全为幻觉丶是梦境!
是梦境该多好……
可是过去几秒钟她才清楚看见,荼荼的睫毛在不规律地颤动,那湿透打绺的灰色刘海下丶额头和鬓边的肌肤上,正接连不断滚落黄豆大的汗珠,汗水下雨一样摔打在地面上。
三千意识到自己身在现实丶时间正常走动,只是荼荼动也不动。
她僵在原处,没有任何意欲爬起的迹象,疼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三千彻底地清醒起来,脑子里不知闪过多少件事实或传说的,孕妇摔跤导致一尸两命丶一尸多命的事件!
她为自己方才痴傻的愤怒悔恨万分丶急忙蹲下去,同时伸出两手要扶起妻子——再怎麽样,也不能让她有危险!——可这才看见自己伸出去的左手上,不知何时染了一握触目惊心的淡血,脑袋不由得再次晕眩:是刚才抓过紫色浴巾的一角而沾上的。
紫色……实在太浓艳了丶太深邃了,就是染上鲜血也像是湿了水一样自然,加之愤怒怨恨冲昏头脑,她根本不能察觉手上残留的湿润触感丶血腥气味。
荼荼,怎麽流血了……?
感觉到有人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扶住自己,荼荼才勉强擡起头,尝试对力量的来源说话:“三千?你丶你很生气吧……怪我丶没有早……可我没有丶骗过你……我丶啊丶”她的话语被剧痛撞断了,带有安抚的微笑也碎掉了。
取而代之,是勃发的汗水重新洗刷过整张脸,口中听不见的呻吟伴着身体剧烈的发抖,之後,汗水更洗去了她面颊上几分血色。
她费力地喘息,全身发凉,三千赶紧重新拾起厚厚的浴巾,将干燥的一面裹在她身上。
【不,对不起丶对不起……】一只手丶只能打出这一句道歉,她想问她冷不冷丶哪里痛,想说自己不再在意任何原由,她想说只要荼荼平安无事,但此时她是个多麽可悲的哑巴,没有另一只手的帮助,除了【对不起】,无法向荼荼表达更多一句後悔和关心。
荼荼面有悲伤无助之色,她呜咽着说:“三千丶是我对不起,我可能……这次丶真的不行了……”
【不,不要……】怎麽会丶怎麽会变成这样?到底怎麽了……!
可,三千不能再有更多思考的馀地,因为已经看见她的口唇,在脆弱地碰撞着最後珍重的话语。
“三千……以後发生什麽事,铳和,桌子下丶行李箱丶纸……联系人,要找妈妈丶商量……对不起,我自私……隐瞒了……因为丶太想!回来见你……你要丶要好好的……”
荼荼的目光彻底失焦,瞳孔慢慢扩大,看不清汗水和泪水之外三千凄凉失神的冰色眼睛,只能最後再尽力抱歉地笑了一下。她的眼皮像是有千钧重,无论如何频繁地试图挪起湿漉漉的灰睫毛,终于是困倦地闭上了。
呼吸持续微弱下去,冷汗滑着倚靠的臂膀,头颅向旁歪垂,三千赶快扶住她的脸侧,可是现在这样眼疾手快再没有用了,无非只能用颤抖的拇指确认她尚存的鼻息。
三千很快在微弱的希望之中又发现了新的绝望:有淡淡赤色,开始透出遮盖她下身和大腿处那纯洁雪白的衣料。
胸臆间一片冰凉,看见,混着澄液的血越来越浓丶作画般将红花绽放在上面,徐徐舒展,扩大到极致後,一道鲜红细流划过她细瘦的大腿,很快从裙下地面出现。
它似乎有自己不停止的意志,缓缓填满自身所及红砖拼缝之间的沟壑,向近处的下水口爬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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