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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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岛听鸥声（第2页）

一会儿，母亲环拎个包袱丶绷着脸，出现在屋门口。她没有对三千说一句话，只是简单观察荼荼後，就进厨房煮来了止血的药。

三千吹凉了药给荼荼仔细喂进去，血才算止住。渐渐摸到她手心发暖，心跳呼吸安稳，只是不醒来，就像安详沉入了睡眠。

三千稍微放心，吸着鼻子擡头看看，母亲正握着几个冒热气的湿毛巾从厨房走出来。

她眼巴巴地看母亲严肃的老脸，想向她解释荼荼的状况，桫椤环却面色无波地打断她，说：“你这会废话无益。妈带了消毒水丶洗干净的被单什麽的，现在我给荼荼擦下身体，你负责把地上丶床边收拾一下，自己身上也洗，要快丶也要干净，然後拿出纸和笔——

阿香说了，你今天是巧了，鸥声医生今天刚好在岛上丶他溜到神婆家里去了。阿香带警备队的姑娘去抓他来，应该很快就到。

只是他不懂手语，咱们翻译得太慢，事情的经过需要你写字来传达才更快。我说的你明白了没有？”

大救兵母亲一开始冷静地出现的样子，已经叫三千安心不少，母亲此时平直的眼色，更让她想起十五岁时，被她命令去识字的那个香烟白雾渐渐消散的下午。

母亲环，她真的只是“母亲”吗？

花白头发只用一刀剪去的方式修理丶旧防寒服打了异色补丁冒出线头丶眼袋鼓胀丶鬓角暗沉丶脸上纹路的繁多分支都那麽真实可数。

她是个在海岛上丶不折不扣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妇女，是人，是有笑有泪地投入生活常情之理性的人，工作原因丶有些寂寞孤傲罢了。

此刻三千呆呆的脑子里，却能够産生深刻的不容置疑的笃定：一直以来，母亲环就像神一样，似乎能够从另一个高度俯视自己的动向丶所有人的动向。

她不是十分慈爱的神，也不是十分严酷的神，不是全能全知的神，也不是法力虚弱的神，是一位行事有度丶严合理法的守护神。

三千明白了，虔诚地对守护神点头，抹去泪水丶再仔细瞧荼荼一眼，就按照“神的指示”动作起来。

然而，收拾到床边柜里丶那装着药盒和纸张的文件夹时，三千看到印着黑白图像的纸，不由得拿在手里看。

读到文字“超声所见状况”，再往下看到“医生诊断意见”的无情笔迹，就一阵战栗，泪水又开始顺着已经蛰红了的脸颊哗哗地往下掉了。

随着她勉强擦拭地面血迹的动作，悲痛的咸水儿几乎没有停止地掉进血里，越擦红色越淡，但这麽淡的红色，却总混了新的液体丶总是擦不完。

鸥声这边，想过自己被鲨岛女人抓到与情人幽会的结局，可能是双双被警备队的姑娘们五花大绑，在长老婆婆们的监视下丶倒吊在海滩边烧死吧。

他是抱着一种对悲剧视而不见的顽固决心来恋爱的。

却没想到驻守海港旁宿舍的警备队女人们，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他每月上岛一次丶与神婆谈情说爱，并且严密监视着他的活动。

这厢正帮神婆诊治老寒腿时，一队腱子肉汗光发亮的女警卫丶在一个黑猫似的女人带领下声势浩荡地闯门入室，将他丶神婆和他随身携带的急救箱一起绑了。

姑娘们还商量着，要将他船上一整个手术室的药品器械都搬空，运去另一个高高山头上的灯塔旁。

“别弄坏了！那些东西千万别弄坏了！”他使劲要把此地方言说明白，生怕发音有误，“到底是什麽病？又说是接生，又说不是。”

“俺只知道是肚子里像是蛋丶又像小孩儿，依俺看啊，就像俺这耳垂里长了没用的脂肪肿块，肚子里也可能是长了怪东西嘛，总要生出来丶或者施展你的医术拿出来才好吧，要不然可危险呢。”身边的女人回答，“哎，过後你顺便帮俺看看耳垂里这个肿包……”

“你这！又像什麽丶又像什麽的，说的我也不明白呀，我有医术丶又不是大变活蛋的法术魔术！要拿出来的话只能开腹，开腹的话我的技术和卫生条件都不够的呀。”鸥声急道。

“嘿！你到底还是医生吗？你不去查看诊治，谁去？快走丶快爬呀！病人等着你呢。”

女人们实际没有绑他，而是叫他自己爬台阶上山去，可还没等他走两步，领头的那只“黑猫”实在嫌他身老体弱丶刚爬几步就哎唷哎唷丶吵得慌，就叫一个年轻壮实的姑娘将他抱上去。

“不行不行，这样有辱姑娘和我的清白，男人女人……”鸥声摆着两手，眼光闪烁向垂首瑟缩丶自觉大难临头的神婆。

“少废话了。什麽男人女人，这里只有病人！”姑娘大笑一声，将他一把拎起来甩在後背上，亟欲显示自己的速度与力量似的，加快脚步蹬起石阶丶一下子冲到队伍最前。

医生到来之前，住在附近的接生婆已经先到了。询问到两人未有那般生蛋的床事之後，她掀了掀被子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桫椤环，说，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如果是和外面男人鬼混，生下怀有畸胎的死蛋是一定的，但超过两个月还不排异流産丶却是不正常的。

三千肿着眼睛摸起那张纸，气冲冲要上来展示证据。

桫椤环一手拦住女儿，对婆婆正色道：“她是个顶好的姑娘，没有那样的如果。我们只是想看丶肚子里是否真的长了其他东西，摔跤导致大量失血该如何处理，如今要保证她的性命安全，又要怎麽做。”

“这个……可是……可是按照我看，应该就是个蛋？而且快要生了，我都看到颜色了。按照你们说的情况，其实失血量不算大，止住了就行，她也就是疼晕了而已，等会待休息足够丶喊醒她继续生呗，鲨岛女人皮实着呢！

诶丶难道是自体繁殖？可是我们鲨岛人那麽多丶少说三百年……也没有自体繁殖的例子和需要了呀……”

婆婆又探手去摸被子里面丶要摸荼荼的肚子，同时嘴里说些云淡风清丶无关自身痛痒的话，说得三千简直怒火中烧，又早觉得她的手不干净，就烦躁地将她胳膊一把扯出来。

两人在霎那间怒视彼此。

“丫头！你媳妇都这样了，现在跟我急，一天天的你早干嘛去了？”婆婆也早看这碍事的傻子不顺眼，干脆泼起火辣的性子同她吵嘴，“你会接生丶你来呀！你有本事丶你来呀！”

三千没法反驳，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心里本就愧疚，这会被骂得丶又哭了。

“是的，况且事情那样简单的话，她无需向大家隐瞒到现在。三千，你好好守着荼荼吧，”桫椤环根本不会生气似的，拉走婆婆丶哄说，“我带您洗手，省得这孩子又拦在前面捣乱。”

鸥声被簇拥着到来後，看过三千写的事情经过，又仔细检查荼荼情况後，这样巴拉巴拉地说了：

“小姑娘，你别太担心，你老婆出血丶是因为宫缩和摔跤一并导致的假性胎盘脱落。

哎，小姑娘身体也弱，痛晕了丶看样子是摔得不轻的呀，你也是真不小心——不过其实及时脱落了倒也算好事。

妊娠期间，母体一方面要首先做生蛋的准备，一方面也会预留附着于子宫的胎盘，称为假性胎盘，准备有朝一日蛋壳分解丶自己变为真胎盘丶继续输送养分给胎儿使其成熟。

具体怎麽样，主要看外界环境如何丶母体状态如何，比如说丶外界孵化环境不太好，就发育成胎儿再生出来。

反过来，当外界孵化环境好丶就会生蛋。

母体状态不好，你猜生什麽？也会生蛋！为的是缩短母体行动不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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