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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之後,她再不愿亲手害她性命。
无论艺女司的庇护丶亦或是破例参试以来的种种,她真心呵护她,她……亦会敬爱她,亦会心疼她。
此仇何解?值她一条腿还是一根手臂?四肢若太多丶便咬掉她一块肉吗?
她颦眉而笑,她不知。
这麽想着,三千已坐于定坤宫内殿的乌木小卧上,在香氛袅袅中捧着闲书发呆数个时辰了。
她见高个儿婢女为她点燃香氛时粗手粗脚的,端上晌午和晚间饭食,都撤菜盖丶随手验毒,就全然明白宫人均是兵卫所扮。于是也不吩咐她们,自己收书将饭菜用了丶收起碗碟在食盒里。
宫人笑盈盈丶大步带风地走来收拾盘筷,一手轻松地提溜起食盒,一肩挂起桌布道:“鹿大人别客气,交给咱们就好。现下备热水洗浴,还是……”
哎……大概自从登殿试结束後,所有人都知道她得宠之深丶都提前叫她一声大人了。
“多有麻烦,若现下方便的话,鹿某想早洗了。”
她想如今擦洗罢,和衣而卧早些眯一会儿,晚上能浅眠警醒丶以备不虞。
“麻烦什麽……”宫人闻言怔了下丶低头打量自己手提肩挑的轻松样儿,大方笑道,“咱的演技是不佳。”
三千摇头微笑,又一揖问:“姐姐,敢问为何严阵以待至此,需要连宫人一并撤了?陛下宫中,今夜定然安好吧?”
“哎,不是,这定坤宫向来无人入主,陛下向来无意铺张丶各宫的宫人无冗馀,故而今夜只有卫兵来守。不过一派亮甲银刀的丶恐叫鹿大人睡不安生,陛下特令咱们半数扮成宫人丶是让大人舒适安心之意,怎知在下根本演不出那味儿丶让大人更加焦灼了。哈哈。”
“原来如此。陛下安我心则安……多谢姐姐了。”她才知道女人亲自细细吩咐过,松颜的同时又是微作面红之色。
情,半真半假,她已熟习之。
“哎,您且放心。在下这就去着人备浴水,您洗了早歇息。”宫人更带笑意打量她一眼,大概心道“果然与陛下有私情!”,就满足轻快地走了出去。
这怎麽都是些红娘心性的人啊,三千失笑——此处不像是皇宫,倒像是陛下组建的月老庙了。
定坤宫,说来是自己那位前朝“皇祖母”作太上皇时住过两年的地方,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能住上一夜,三千新奇观察之外丶心下确有唏嘘。
父亲王薰年少时,因生父争宠行为不端丶他也不受宠爱,13就被封了亲王远远南去。而自己出生时恰逢动乱,是以未曾来过此处,看着丶甚是新奇。
带有前朝的纹饰花样之类的雕饰和家具,全部拆撤了,但依稀也可从高顶和粗梁柱子辨出前朝雍容堂皇的风格。
看宅相书说,家宅中居所越大的丶气场和地位越高强。以整个皇宫为单位,这儿曾作太上皇的住所,屋顶望去比皇帝的琉璃宇清宫殿中高,外殿更深阔,从起居内殿望去洗浴处,竟有十道渐行渐浅的紫云轻纱重帐,和一道绘有紫花白月的金漆屏风相隔。
想必整体比君王之殿更大——王雷湖起初执政时没有话语权丶处处被皇祖母压制管控,从宫位大小可找到证据。
三千未曾消受那花瓣坐浴丶用瓢子捞水擦洗身体後就换了新棉中单,其馀还作日间打扮。
除了起居内殿的诗卷小说等书籍和笔墨外,三千又在床侧小案边发现了南方人常玩的歌牌丶小军棋等,自己徒留印象丶不记得玩法,但下令布置此处的人的心意,她能够明了。
望去独灯一盏映亮的墙壁角落,亦挂有面崭新的飞镖垫,至于飞镖盒……动起心念找了找,果然塞在床里侧的枕边,打开一看,柄柄利镖,锋头刃寒,皱眉时丶忽见盒盖内侧有书——“此物能护清梦,安生睡罢”。
是她的字迹。
这不是……将她当成了爱做噩梦的小娃娃吗?
三千的身子软在层层棉锦被和薄毯铺就的大床上,坐着半晌,细手捧那小盒哭笑不得。
亥时钟刚敲过,三千就和衣躺下了,很快,迷迷糊糊听得梦中遥遥一声:“殿角何人!”
过後几声擦刀弄枪的乱响,三千睁眼迅速坐起身时,又听见同一个声音说:“不知是文大人!请恕在下无礼之罪。不知大人夜间来此是……”
“文大人,今夜宫中严守,您又是……”是小拙将军的声音,压得很低丶听不清後话。
那人声音微哑丶沉稳而口舌略滑,连字说得飞快,亦听不清:“我见此处有……”
天官文命?一朝帝王一朝天官,前朝亦有天官丶只是王雷湖偏好蛊毒邪灵之术,不信数理,天官只从于帝王一人,渐渐不得君上信任丶那时的天官便默然退隐丶消失了。
直到新帝登基,除掉大部神庙丶魔殿之淫祀,向全国推扬星斗数理之法,当初那天官的大弟子文命见时机到来丶便欣然出山。现在内城紧靠皇宫的司星殿中,就是他为陛下理司星占断之事,据说奇准无比。
三千想了想,果断地跳下床去穿靴出门。
“鹿大人,怎的不歇息……”
三千在几道呼声中扶门而望,一个全身提溜搭挂,垂坠葫芦丶竹筒丶罗盘等物的白发男子披发站在稀淡月色里,薄唇,似是大小眼丶眼中亲善,一派神秘和祥。
银线绣星图的墨袍罩着他不高的身子,见了三千丶声音欣喜得像个摸着糖的小孩:“就是她!啊!就是这位大人!”
三千眨着迷茫的眼睛,胸内心跳加速,不知对方何表丶暂且未发一言。
小拙按刀看了看她,快步走来道:“实在抱歉,深夜丑时惊扰了小妹休息,这位是当今为陛下司星的天官文命,说此处有异光散发,想求见宫中小妹。我已与他说过丶陛下前几日嘱咐占断的就是此宫丶此事,他仍执意要见你一面。”
还以为数秒的短短一寐,竟已过两个时辰。
自己确实也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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