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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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磨灭的（第1页）

必须磨灭的

天鬼十二年五月，皇都北苑武举登殿试开考之日，左相小女林小辛为情郎霏峻才送考。霏峻才食用林小辛所备牛羊肉馅饼一块丶酸碴汤一碗。午时，霏上吐下泻，下午仍执意继续完试，年轻人倔强过刚，考官阻之不得。

晚间霏病情转急，隔日撒手人寰。

霏峻才年仅23岁丶为在朝开国老臣养子。本是状元之位最有力的候选，天鬼大帝曾言对他予以重望。

加上，世人不知当朝鬼统大将军小拙毒发伤骨丶虽其他一切如常，唯左臂芯深处常疼痛难忍，严重时几乎无法射箭。

天鬼大帝因此深觉：国家迫切需要武才良将。遂按去年例，将文举诸事委于天母，自己多次亲临武举考场丶无比关注。

怎料霏峻才在登殿试的节骨眼上丶遭人毒害，竟一日而亡！

得奏时听闻投毒者林小辛之名，更得知左相再从病榻上爬起，再次为女长跪请谅丶言其女无心之失，罪不至死，可以想象，荼荼陛下是何等的目烧怒火丶发上冲冠！

君恩宽厚，已免她不死丶允她良缘丶赐她一生富贵！这回她分明是阳奉阴违，挟私报复！

春夏之交天蓝卉芳，烈烈毒日刚偏西而去。

“他爱跪……！咳丶就叫他跪到死丶该死！咳丶咳！……口出狂言挑战君威！虐杀前朝遗族的罪丶敢扣到他老娘头上来！去查查，将籍书全翻出来丢过去丶叫他自己查！到底！是孤杀得多，还是那些遗族亲王为了向孤领功丶擅自互相残杀死得多！咳咳……！

孤一向善待……前朝庚王老死丶孤将她葬在皇陵！普天之下论起狠毒来，轮不到孤！咳！任他跪去！”

“天母大人已领司狱去审，陛下息怒！万莫伤了身子！”

殿中深处的怒吼声丶宫人下属与御医的劝阻声，可以一直振荡着丶传到殿前打头的值守卫兵耳中。

琉璃宇清宫前，深色宫砖被擦磨千万遍的行道处，平滑而反光刺目。犹如泡在一潭日光黄汤正中心，那位深青色衮袍的老人，此时慢慢歪倒下去。

林奉恩帽纶松散丶鹤发垂乱，老斑细布的皮肤上，面颊滚着病态的红彤彤色，已是口唇半张丶濒临人事不省，那干涸的嘴唇还轻抖着喃喃：“天母大人……鬼君手下……救我小女性命丶冤枉丶冤枉……”

紧攥在硬手中的长枪尖头闪耀日光，两侧卫兵皱眉互望一眼，其中一个为难地摇摇头：“别去，咱管不了的。”

忽而，黑靴疾步，中青色袍扬风丶腰间金玉环带在手：面皮黑紫的白杉生踏破一地阳光丶携卷碎碎落花，沉眉带一队官员气势汹汹地走向主殿。

他口中高喝：“下官白杉生携证据前来！陛下刀下留人，勿因盛怒错成冤案！”

有人给左相撑伞丶有人相扶丶有人喂水，来者几乎全是中原出身的官员——此时也可称丶“天母党”。

看见值守兵卫仍面面相觑，白杉生黑灰交杂的长髯抖动，骂道：“蠢石头麽！还不快禀！”

“是！白大人！”

白杉生入得殿内，又有兵卫上前拦阻，“人命关天！本官看谁敢拦！”他年壮力强，怒得推开几个大高个丶直接闯进了屏风後。

看见了五六个白衣御医簇拥着丶灰发披散的女人。

白杉生与她对上眼光，丝毫不惧。脸上满布怨愤之色，开口要吐怨愤之言，却忽见她右臂上根根银针流闪寒芒，如雨流光丶十分扎眼。

突然想到，女人已几月未叫他“比试书画”了，就连批奏的字，也多有天母仿她字迹代写的。

别人可能是看不出，但他精通书画丶尤善辨字，无比熟悉女人的用笔习惯，怎可能发现不了这异常。

“陛下……”白杉生想起自己探视拜访过的小拙将军，心下了然，面上除了忧色之外，不知该露悲还是露喜。

“哼。”女人歪在软靠上，鼻间轻呼蔑然笑意，那笑略带些阴险。

她的眼神通透如常，灰眸精神很足丶亮得他发慌：“天母党党首丶白杉生，你真当孤宠爱天母，到了昏头晕脑的境地，不能察觉你们的活动了。结党也罢丶没什麽过分之举丶孤从来就当看不见。不过。瞧你现在的跋扈样儿，毫无礼数丶当真翘起尾巴，成了逆臣。”

“臣不敢！臣参见陛下！”白杉生脸上发僵，连忙撩袍而跪，冒汗稳声道，“左相小女罪不至死丶臣有明证相奏。”

“天母已摆驾诏狱，孤未曾令人严刑拷打，她一时半会死不了，”女人对御医道，“撤了针石都下去吧，现在，孤单独有话同白卿说。”

御医宫人几袭白裾彩裙丶携蓝黑色的清透影子闪过，白杉生在一殿静谧中擡身跪立，面上满是窗子洒进的白光。

面对坐起身的女人，看清她脸上是自己陌生的倦色和蔼然笑意，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近来还犯疯病麽。”女人清嗓丶举臂握握右手，整条手臂都颤抖难制，她未曾面露痛色，轻轻咬牙丶眉宇却舒展。

“宫中御医发来调理的药方，臣按医嘱服下，已丶七八个月未曾有过情志失常的症状了。”白杉生就那麽跪着回话，观察她丶看得过于仔细，也忘了要站起来。

“说那左相，从前朝太子太傅做起，鞠躬尽瘁50载，心挂朝廷社稷不假，但如今病了，老了，咳丶也多做些昏聩的事情，说些胡话，孤就谅解了他。咳丶你丶将他带回府吧。”女人清淡地说话。

“……臣遵命。”

女人从臂上转眸，定定地瞧他，突然说：“孤有意擢你做一品太傅丶预备辅佐储君。你有左相一般的忠心壮志，孤却疑你尚存一党之私，心中不能容衆。若能够改之，之後天子即位丶更命你登宰辅——君无戏言，只看你表现。”

“陛下！！皇恩浩荡，臣必将精进修养自身丶多谢陛下之……”白杉生浑身惊麻丶几不能信，双肩发抖着，刚额头触地，又惊愕而面带喜色地竖起上半身说，“储君？天母大人难道已经……”

“未曾。”女人抖下紫绸袖子，打断他说。

“啊，臣明白，此事不宜过早宣扬。”白杉生笑吟吟地小心道，“恭喜陛……”

“孤说未曾就是未曾，谁说储君，只能是天母和孤的孩子了？”

女人笑中豁达之气愈显，脸上略有嘲色地笑他：“何况孤初次立储，就立了孤的义姐。你，拥护什麽中原正统，总斥孤是北鬼，咳咳丶做这天母党党首，却做得不够格嘛，嗯？”

白杉生思索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一下子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惊愕非常：“陛下为何如今就立……”

“因为，非得是如今。”女人眸色略寒。

望着仍然魁梧健壮丶唇色红润的女人，因一切来得太快丶太蹊跷，白杉生不敢相信，却不由得颓然坐了下去：“陛下……”

“守好你的口风，”女人一眨眼，简短道，“叫你的人将证据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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