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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自此陷入沉寂,巨额罚金令黎舒平紧锁眉头,一路都未舒展,幸运的是,抵达隗家老宅时,邹远已然苏醒。
一见司清岳,刚平复下来的邹远再次变的激动。
“邹恒……”邹远稍作停顿,旋即改以一种相较亲和的称呼:“大姐让我捎来口信:隐客并非关键,真正的破局之法在于切断她的资金来源。”
司清岳心中一紧:“她人呢?”
邹远摇头道:“我也不知晓。我们醒来时已被囚禁于一处小院之中,大姐亦在其中。那小院每日皆有重兵把守,但凡我们试图踏出院门一步,便会遭受鞭笞。”
司清岳急道:“那你是怎麽逃出来的?”
“我与大姐合谋,演了一出苦肉计。她佯装刺伤了我,姓怀的见我命悬一线,便命人将我弃于山上喂野兽。”
邹远几欲落泪,指了指胸口渗出的鲜血,愤愤道:“你瞧瞧,她说只是演戏,可下手分明毫不留情,险些要了我的命。大姐夫,此事若无千两银子的补偿,我定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姓怀的?”司清岳眼眸微沉,目如寒星,压根不在意後面的话,只问:“怀飞白欺辱邹恒了?”
邹远扶着伤口,微微撇嘴,神情中带着几分委屈:“那倒没有,相较来说,他对邹……大姐还是挺好的,每日帮她束发,喂她喝粥,偶尔还躺在大姐身上睡午觉,甚至还……”
眼见司清岳拳头越攥越紧,指节泛白,黎舒平赶忙打断道:“那小院与你被抛之地远吗?”
邹远愣了愣,那时她已疼得意识有些迷离,但时间上还是有些判断,故而斟酌道:“我记得坐了一段马车,後被人扔下了山,然後滚下山时头撞了石头才晕的。”
黎舒平似守得云开见月明,微微松了口气,看向司清岳道:“那应该就在附近。”
司清岳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附近也好,稍远也罢,人既活着便不必寻了,免得坏了她与姓怀的好事!”
说罢,拂袖而去。
黎舒平:“……”
大哥,这会儿是吃醋的时候吗?
黎舒平只得追问邹远:“邹恒还说什麽了?”
“还说什麽?”邹远捂着胸口的手慢慢摸向额头:“说的可太多了,但我没怎麽记住。”
黎舒平:“……”
大姐,你要不仔细想想呢?
虽说邹恒与邹父四人断决後,邹远四人被大房一家苛待了一段时日,可事後司清岳还是妥善安置了四人,备下三进青瓦院落,更有十亩上等水田。每月初一,司家仆役总会叩响铜环,送来数目不菲的银锭,惹的街坊四邻艳羡。
彼时的邹远未愈的右腿裹着药布,因行动不便,时不时就要拍案叱骂邹恒几句"狼心狗肺的东西",可午夜梦回,总能梦到幼时被长姐呵护的模样,那时的邹恒以抄书养着一家老小,书店的店主逢年节会送她几颗饴糖。长姐舍不得吃,尽数拿回来给了她们。
姐弟三人分抢着饴糖,为了多出来的那块吵的不可开胶,最後气冲冲的冲进韦冠怀里求他评理。
而韦冠则将邹恒工钱来回数上七八遍,一面责骂着邹恒没用,一面又在说着要去裁剪什麽花色的布料添置新衣;面对突然冲进怀里的姐弟三人,本就心烦的他顺手就拿起一个物件,直接砸在吃着冷饭的邹恒身上。责骂她心肠歹毒,故意留下单数惹弟妹不快。
突然飞过来的鸡毛掸子掉了毛,连灰带污的掉进了邹恒的碗里。她背对四人静坐良久,才开口道:“今日中秋,阖家团圆,我以为你们……至少会念着我的。”
韦冠又扔了一块破麻布过来,打乱邹恒的头发,脏麻布也掉进了剩菜的盆里,责骂更如急雨响起:“你还知道今日中秋?你个不孝女,一个月就拿这麽几个铜板回来?够干什麽的!你打量瞧瞧,左右街坊的长女谁像你这麽没用!过个节连块肉都带不回来,让你去杀猪铺帮工你不去,让你去打铁你也不行,和你那个没用的娘的一样,整日握着笔杆子屁都不出一个……”
爹爹责骂长姐好像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姐弟三人也不计较多出来的那块糖到底该谁吃,纷纷跑过来看邹恒的笑话,见邹恒红了眼眶,邹远还会大声嘲笑:“大姐哭了,真不知羞。”
“哭哭哭,就知道哭!大过节的,平添晦气!”韦冠气急,打掉孩子们手里的饴糖,起身领着三姐弟出了门,边走边道:“饴糖有什麽好吃的,走,爹带你们上街吃糖糕。”
提及旧事,最是辗转难安的当属韦冠,不知是不是到了年纪,每日天不亮就会清醒,而後望着窗棂外半轮残月,忆起长女多年所受委屈,便觉胸中如有钝刀碾磨。
那日邹恒与他们决裂时说的那番言辞,他才恍然察觉,自己从前对长女那麽刻薄。
他想起那日,他花光了邹恒带回来的工钱,为自己与姐弟三人各自置办了一身新衣裳,还买回了几包糕点取了些许分给姐弟三人,馀光瞥见院子里打水的邹恒袖口已短,心中一时恻隐,便将邹远换下来的旧衣扔给了她。
“过节了,给你也添身新衣裳,免得你又觉得我偏心。”
又是一日的寅初,韦冠从旧梦中苏醒过来,他平复了良久才缓缓起身,倒茶的功夫,察觉正房的灯还亮着,心中犹豫着丶顾虑着,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正房门外。
门扉卡扣腐旧,门只能虚掩,随着秋风来回轻轻开合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却丝毫惊扰不了伏案休憩的女子。
一时间,韦冠似又以为自己入了梦,梦中的长女总是彻夜不眠的抄书,偶尔太过困倦伏案睡熟,还会被自己斥责浪费油火,却丝毫没注意到消瘦的长女冷的全身紧缩。
韦冠念此眼眶微红,他自顾自的进了房,取了一张薄毯为案前女子披在身上,谁料薄毯刚一盖下,就惊扰了睡梦里的邹恒,她登时睁开眼,目光警惕的看向来人,见来人是韦冠,方才松了几分精神,一把扯下身上的薄毯道:“放心吧,邹远死不了,眼下正是秋收时节,她只要能撑住一口气寻到路,便能获救。”
长女眸光淡漠,音调里虽携着刚刚清醒的鼻音,却丝毫掩藏不住她话语里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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