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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沪漂
今年四月以前,林钟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头。
一成不变的日子平铺着在面前展开,逃不开也避不过。斗茶赛被他视作唯一的出路,拼尽全力要争一口气。
成功了就能保住茶厂,如果失败了,硬着头皮也得往下过。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随後孟谨洲出现了。他悄无声息地渗透林钟的生活,像一只温柔的大手,波澜不惊地撕开一条口子,让氧气和阳光都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在那之前,林钟适应了无法喘息的生活,放弃了虚无的愿望。可这样明媚的日子太好,贪婪便像爬山虎一样不断滋生,向外疯狂蔓延。时间不用多长,便离不开也舍不得离开了。
孟谨洲深思熟虑过後的提议让林钟面前凭空多了个岔口,使得原本笔直的道路忽然拐了弯,延伸向了一个更远的地方。
这条路充满希冀,宽阔得像是被人反复修整过多回。
他目送孟谨洲离开,把车停在高铁站的路边想了很久,直起身回家的时候方向盘都被捂热了。
这座站台建成近十年,林钟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段时间跑得勤,不用导航都能开回家。
他不记得这一天是怎麽度过的,满脑子都在想孟谨洲说的话。
等南城入了夜,他走出房间,找了一颗大树倚着。
夜里树下很凉快,偶尔一阵风路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月光从枝叶的间隙渗透下来,树影婆娑,不规则的叶形映照在小臂,也晃在脚底。
他盯着地面的倒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後靠着树轻轻闭上了眼睛。
脚下这片土地是他出生的地方,在搬去城里的新房以前,他在这住到了小学。加上回国後的三年,这会儿天再黑,他都知道眼前这一片景色本该是什麽样的。
墙外有一排亲手种植的花卉,左手数过第二盆是栀子,前两天开了第三朵花苞。顺着这排植物往外走三步,右前方应当蹲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他觉得可爱,从没挪走过。
这里的每一寸,他都走过无数遍,闭着眼走都不会迷路。
南城什麽都好,温度怡人,空气清新,或许会是很多人奋斗一生後,最终想选择的养老休憩的城市。
安逸的生活让人知足,在这呆上一段时间,所有奋斗的闯劲都可能会被磨平。
不少中老年人深深扎根在此,打算坚守到最後。
但林钟才二十七,这里的夜晚在万家灯火熄灭後就会陷入昏暗,再亮的灯也只能照亮自家这一方天地。
很多年前他就不想拘泥在这里,出去兜转一圈,又被迫回来。
孟谨洲得了踏实的答复便走了,没有催问下一步动作,到家了还照常给他发了信息报平安。
林钟打算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
他是在茶厂里长大的。不会走路的阶段,由爷爷推着婴儿车带到车间里,看师傅们工作。等会走路了,师傅们就轮番带他玩儿,领他把每个机器都摸索一遍,不管听不听得懂都要教上几句。
这些是听李女士讲的,他自己没有记忆。但到了小学一年级,学茶的印象就深刻许多。南城没有什麽小孩子不能喝茶的说法,都是这麽长大的,都是要学的。
小时候抓不住盖碗,打碎过好几个盖子,于是家里就买最便宜的白瓷的盖碗给他练习。他的师父不止有李老,真要满打满算起来,爷爷丶隔壁的邻居,老师的师兄丶甚至老师的师父…都曾经教过他。怎麽制作丶怎麽冲泡丶怎麽品鉴,都是手把手一步步练出来的。
爷爷的成功来自脚踏实地,没有宣传,全凭口碑,保了一家的吃穿不愁。可风光不过几十年,临走前被郑向东拉下了神坛。
林钟要保住这份心血,才能有机会恢复往日荣光。有根基在,万物才能不倒。
他想去上海,一半是不甘心,另一半是为了孟谨洲。
留学的那一年,他谈了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在那之前,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什麽样的人。
可动心了就是动心了,谈不上是叛逆还是另类,只是本能的生理上的想靠近。
爱情无关性别,只关自己的荷尔蒙偏向哪边。除了孟谨洲,他喜欢不上别人。
曾经信誓旦旦的梦想成了无法执行的空想,与现实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可孟谨洲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一句同意。
斗茶赛是拼力一搏,开一间茶室就是背水一战。
要不是有孟谨洲为了铺了路,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
林钟闭眼休息了一阵儿,点开手机给焦好运发了条微信:我可能要去上海。
焦好运是个常年加班的夜猫子,立马就回了一条语音过来:“呵,是孟谨洲叫你去的?”
一猜就猜到了。
林钟含糊地回了个“嗯”字,给他简述了一下始末。
“我就知道!之前邀请你那麽多次都不来玩,也就他能说得动你。你家里人怎麽说?”焦好运的声音中多了点怨念的成分。
孟谨洲几次三番的“出差路过”,李女士已经见怪不怪,老林更是巴不得把林钟当水一样泼出去。甚至偶尔还教育他:你主动一点,小洲那麽忙,哪能抽出那麽多时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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