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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朝
府上白事所需人员丶碗筷丶纸钱等,皆由易子寒亲自拟定,後续交由月赦以及忱絙处理。衆仆虽是与少时的易子寒打过交道,但此时一别数年,自知物是人非怕得罪往後的主君,便都兢兢业业起来。若只是说兢兢业业,倒是心里如何做想,但若说服气,其中有人是不服气的。月赦作为母亲的心腹,从幼时便一同长大,如今相认相知已与寿命相当,其在侯府前大树下歇息纳凉的时间或都比那名堂金尊坐稳得长,她待人极好,所以母亲逝後被有心之人传开了“谄媚”一词;或有时对府里杂事杂物上心上力,常与杂役起口头争执,所以在母亲去世前,月赦被人以“新雷霆公”的绰号取笑。
此番主君主母双双葬身宫前,噩耗传入府内一时间充斥恐慌惊叫——他们还没有新主人。换句话来说,他们并不知道易子寒会回来。没了主人,意味着没了管束与薪金,噩耗登门的半个时辰内,忠仆在哭泣,守在门前等待,而其馀的,则在计划着如何逃走跳脱出侯府高墙的束缚。月赦与忱絙将此事看得仔细,夫妻二人便悄然分派。忱絙前去规划钱财薪水,一切照旧分发;月赦则前去与那些个儿想逃走的争辩,该骂的骂该罚的罚,你若继续干你的事便放你一回,你若宁死不屈,则扣钱扣粮,沦落去干重活儿累活儿。于是乎,月赦便受那些人的记恨,多加谣语乱言,论其谄媚,称其“雷霆公”。
忱絙只觉这些人可笑,明明作乱的是他们自己,如今反倒过来要主张正义了——还是在主君主母的棺前——越想越觉着生气,便去将这些人提出来,不许他们进祠堂灵堂房内厨屋,每日顶着烈日站在院儿里门前。门倌倒是开心,得空便躲在长廊歇息,若是那些人不看门了叫起来,自有月赦前来问罪。
七日内,府上忙起来,衆人又开始忙起来,易子寒除问府上内务外大多时候便是跪在灵前与和尚们念经守孝,接应前来拜访烧香的宾客。守完灵将父母安葬後便是到府中灵堂守灵位,便又守了七天。办完了父母的丧事,孝服还未脱去,这也是规矩,除非朝廷应允,所有在朝或将在朝的朝臣父亲或母亲故去,必须守孝三年,其间只能穿白衣服,府内上下任何人不得带任何首饰。
“主君”一位婢子前来传话道,“宫里来了人,如今在府门前。”
易子寒连忙回答着,吩咐门倌等人接应,自己起身唤来忱絙与月赦跟他一起出去。
府门外迎接了两驾马车,两位门倌帮着向下搬箱子,易子寒心知这大抵是之後的东西,便又唤几位杂役来一起搬运。
两位中官下来至易子寒面前,彼此见过。
打前一个顺了拂尘的白毛,微微低头道:“易主,节哀顺变。”
“谢公公关心。”
站在後方的中官见状,便扭头招呼道:“都上前来。”
话音一落,走过来几个下人,手里拖着九寸左右的桃木盘,每个盘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华美的朝服。
“陛下有旨,明日易主则可上朝领责。这就是将来易主的朝衣了,衣冠兽禽,忠君爱国,但愿易主官途顺遂,耿耿丹心,流芳百世。”中官祝福说道。
“谢公公”易子寒道,“公公里面请坐?”
“不了不了”中官笑道,“我们还要回去给陛下皇後回话呢,可不能耽误了。明日一早,大人便去朝中谢恩吧。”
“公公慢些走。”
送走二位中官,易子寒侧过身去看那几个桃木盘里叠得齐整的衣物。
华冠丽服是世人奉予权力的形容,理智停留在端庄典雅,禽兽代表珍稀高贵。宦海沉浮,风浪与云霞;君与臣契,流芳或乱离。
易子寒曾见父母穿过此衣,而二位归家後皆会换下。自己在师门里穿衣大多以简便,好活动为主,学宫组织或师门大会,才会穿着相对华丽的衣裳,仪表端正,以表对此次集会的敬重。
易子寒擡起手来翻了几个盘子里的衣服,一旁的忱絙开口道:“每件衣物拥有不同的意蕴,穿着所出席场合见的人都不一样。主君,礼节上可万万错不得,若叫人拿了把柄,想来会对你将来有所影响。”
易子寒略点了点头,对接手衣物的下人道:“你们将这些东西放进屋里去,那里自会有人收拾。”
几人说罢,又进屋里去。
得空终于坐下,哪想屁股才挨着板凳还没坐热,就又有人前来传道:“主君,慕容遥侍卫来了。”
“谁?”
易子寒在脑中回想近些天来拜访的客人,便也没得出有这号儿人物。
“自说是皇上那边派来的。”
“………………”
“想是陛下有什麽事,主君,去吧。”月赦在一旁扫着香灰说道,“说话时定不要叫他看出什麽不是来。”
易子寒一路绕过游廊到前堂,又吩咐下人准备茶水。只见那人身着玄色束身服,腰佩桜色宽腰带,黑色长靴上勾了金边,头发高高束起但并未着冠。一字眉下一双瑞风眼透露着机警,脸上带着一丝不屑与无奈。
他恭敬站在门边,二人自是先自我简介一番後,易子寒问道:“不知慕容遥大人有何干?”
“来作你的贴身侍卫。”
“?”
“哦,是这样”慕容遥说道,“陛下见你身边没有得力助手,你又是高官,便让我来守卫。”
易子寒闻言便心知肚明陛下此用意,心里纠结一阵笑道:“既然如此,便感恩陛下照拂了。”
说完又说:“那就有劳慕容遥大人在前堂小坐,我派人去安排屋子。”
“别叫我大人,我应该和你同年,叫我慕容遥就是。”
易子寒还能怎麽说,也摸不清对方的真面,便出去唤来月赦,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并吩咐下人前去收拾屋子。月赦只警醒其没摸清底细前不要说不好的话,毕竟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是无数前辈以血换来的教训。
他若是皇宫里派来监视传消息的,那皇帝希望自己做什麽说什麽呢?还是另有所图?
翌日清早,从未起那麽早的主君被一衆更衣仆人围绕着昏昏欲睡,穿着繁琐而井然有序。
“好了吗?”慕容遥早倚在游廊的尽头说道,“此刻正值衆官上朝时,道路拥堵,你再不走,就要迟到罚一季俸禄了。”
易子寒道:“我好了,走吧。”
说罢,刚要走,却被慕容遥叫住了。
易子寒道:“怎麽了?是哪里没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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