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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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阳谋（第2页）

老管家欣喜道：“大人的房间日日有人打扫，今日恰逢腊八，晚上叫厨房给大人熬粥……”

往前跟了几步，柏舟又道：“先去看看孩子们的功课。”

王恢和柳阳望望对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思索片刻，王恢道：“不能走，我怕一走就出事……你跟着将军，我去打听打听腊月初九是什麽日子。切记，将军怎麽赶你，你都跟着他，我瞧着他这回是真的伤了心了。”

柳阳用力点头，“放心，今天我就赖在这儿了，不让我留下，我就睡在大门口！”

腊月初九并不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只是对于淮南王府来说，每年都要庆贺一番。这一日，是方盈昭的生辰。

往年只要他在京里，王府提前一个月便会准备起来，罗浮她们每人都要给他预备一份别致的贺礼。白天他通常会带着柏舟进宫去与方盈暄一同用饭，回来时将新收的田契地契交给芳醑——先帝一向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作贺礼——晚上再在府里热闹到半夜，等到大家都尽了兴，放过焰火之後才慢慢散去。

今年……

虽已过了丧期，总是不好太过张扬，况且方盈昭也没有这份心情。怕再惹他难过，谁也不敢提，罗浮和春盎悄悄聚到一处密语几句，却也没什麽好主意。

方盈昭仿佛完全忘了这个日子似的，每日表情淡淡的，与他谈笑他也跟着笑，叫他吃饭他多少也吃些，只字不提柏舟。

这一日他晨起便带着杜寻出了门，午後回来时还是那副样子。春盎叫厨房煮上腊八粥，之後绞尽脑汁想要在明日哄自家殿下开心一日，抱着柱子冥思苦想间，府里来了客人。

方盛的登基大典之後，方盈昭再没去上过朝，反正他一向这样闲散，先帝时就这样，方盛懒得在这些小节处与他计较，便也由着他。

所以郑明泽已经有一阵子未与他见过了。

经过种种前事，看得出郑明泽也是个赤诚之人，方盈昭这次没让他等在前厅，福伯直接顺着游廊将他带了进来。

今日天晴，阳光疏朗，方盈昭手里握着一卷书册，靠在廊柱上微微仰头望着天，宽大的衣袍漫过他的身子拖在地上，远远望去，透出几分孤寂。郑明泽上前行礼，方盈昭转头懒懒看他，“免礼吧，何事？”

郑明泽已对他冷淡的态度习惯了，闻言站直身子冲他一笑，“明日是殿下的生辰，想着殿下许有旁的安排，今日先来向殿下道一声贺。”

方盈昭点点头，“知道了，坐吧。”

郑明泽未料到自己能有此等待遇，有些受宠若惊，咧嘴笑着坐到游廊另一边的木栏上，方盈昭的下句话却惊得他差点跌到地上。

“从前你看不惯梁王，如今他登上帝位，仿佛也还算是个正经皇帝，不是麽？”方盈昭淡淡道。

“殿下慎言！”郑明泽被针刺了似的跳起来，“我倒没什麽，可陛下对您本就……”他把忌惮二字咽下去，“您千万要谨言慎行啊！”

方盈昭本来无甚精神，这一下倒被他逗笑了，冲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坐回去，“无妨，他若是哪日容不下我，绝不会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郑明泽轻叹一声，垂首坐下，静了片刻又道：“前日陛下已下旨，将红枋公主赐给柏……赐给段将军，我瞧着王府对此似乎……”

“无动于衷。”方盈昭替他说道。

郑明泽点点头，“陛下此举定然会激怒渚兕，恐怕西南边境太平不了几日了。我已与齐慎徵齐大人一同上奏陛下，但是并无作用……”

“难道郑大人没有发现……”方盈昭擡眸看他，“满朝上下，武将中无一人出面反对柏舟的婚事。”

郑明泽一惊，“殿下的意思是？”

方盈昭道：“皇甫德已死，高连熠避走，朝中无人可与严恪年抗衡。只要他老人家与陛下商议妥当，这桩婚事谁都阻止不了。今日郑大人来此，是想问我为何不想想办法，我倒想问问郑大人，此时还能有什麽办法？”

他的神情始终淡漠，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冷笑。郑明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先帝故去了，没有人再纵着这位小殿下无法无天，现在的情形下，确实想不出办法来阻止这门婚事。

“不过，郑大人也不必对此事太过担忧，”方盈昭又道，“严帅一向对柏舟爱护有加，待他与亲生孙女严念并无不同，此举另有深意。”

“愿闻其详。”郑明泽向前凑了凑。

方盈昭便将柏舟的父亲段景同死于渚兕之手，柏舟于二十二年後亲手斩杀仇人，但严恪年仍嫌不足一事，大致讲给了他。严恪年此生憾事不多，这件事情不难猜，他也已与老将军通过信件，对方坦言他猜对了。

执意促成这门婚事，严恪年是为自己多年来的耿耿于怀，为段景同和那两千将士的惨死，为随夫君而去的季竹筠，也为柏舟儿时无端吃的苦。

郑明泽听後，沉吟半刻，“如此……只是苦了段将军。那红枋公主嫁入段府必不会安生，别说花前月下了，便是求个家宅平安都是奢侈。”

“但她必须要嫁，”方盈昭道，“只有她过了门，久桑才会有所动作，严帅才能率大军前去弹压。”

郑明泽用手搓了搓下巴，又问道：“若是那久桑顾虑自己刚刚称王不久，根基不稳，咽下了这口气呢？”

方盈昭冲他弯弯嘴角，“他不会。久桑上位本就不被渚兕朝廷认可，若是受此大辱仍忍气吞声，他这国王也做不久了。”

将手中的书卷丢到一旁，方盈昭站起身来，似是佩服，又似是叹息，“这是阳谋，哪怕局中人明知脚下是陷阱，仍要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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