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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绪之对他感激地一笑,心道这南方的太阳确实毒辣。
两人很快拐出了镇,距离不是很远,只是山路有些难走。墨沉霜一路话不停,天南海北地聊,对比之下温绪之就安静许多,但一直听得很认真。
银铃响了一路,温绪之挺喜欢。
他对玉山镜海周围的风景很感兴趣,墨沉霜就多说了几句。
“玉山有十九峰,每两峰之间都有一溪,共十八条。”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回身带了温绪之一把,道:“其中阳南溪在马耳和斜阳峰之间,从滇阳寨中横穿而过。所以这寨子虽在山上,又隐在瀑后。”
之前在镇上撞的那一下还挥之不去,温绪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了墨沉霜的手臂。他实在输在体力上,墨沉霜的话也大抵答不上来了,净忙着喘气,站定后才舒缓过来,对墨沉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了声谢。
墨沉霜指着寨门上的横匾,回头笑道:“已经到了!”
里面还有段路,倒平整许多,走了几步就隐约听到了乐声。温绪之整理了微微散乱的衣襟,愧疚道:“可是晚了?出门时还早,该是我走得太慢,还拖累了你。”
“不晚,”墨沉霜忽然低了声音,“温先生不是答应了不和我客气么?”
“没,”温绪之微哂,道,“没客气。”
好在墨沉霜没再为难他,两人与寨门处的人打过招呼,就顺着路往里去。滇阳寨在玉山里,又被阳南溪从中穿过,寨子就建在纷纵的深壑溪谷间。道路左边的梯田傍山依次而下,细流上停泊小舟,还能看见石桥的筒车。
温绪之转身,抬眼看出去,又在另一侧看到了瀑布飞流。银练凌空而下,缀在被树木铺就深绿的峡壁间。水珠落溅潭中,弥漫开的是被濡湿的雾,连着云朵,温绪之拢袖,觉得衣衫已有些潮。
他忽然停步在道旁,长久地注视着峭峰溪流。这山水清幽的景美不胜收,却不再是远在天边,他就站在其中。
他从京都出来,到达南霄,又到鹿溪镇,今日又到这里,与他曾经熟悉珍惜的一切愈行愈远。像是偷闲,又像是寻找。
他喜欢这里,一处离权术仕途最远的地方,他想要的清净处。
墨沉霜站在他身边,微疑道:“温先生?”
“嗯,”温绪之还看着景,像是出神地道,“我喜欢这里。”
这是简单的叙述,又像是自言自语,却让墨沉霜忽地生出了自豪的心情。虽说这景色与他并无关系,他还是道:“你喜欢就好。”
这一句很低沉,温绪之并没有回答,或许根本没有听到。他又站了一会儿,墨沉霜就陪着在一边,然后两人又往里去,穿过棕木灰瓦的九黎族楼屋。这些屋子都是半悬空地依着山体,层叠在绿色间,非常好看。
到阳南溪时歌声与笙箫一起入耳,只见那宽阔的阳南溪面上停着长舟,还搭建了水上的平台,上面有人奏乐,还有人围了圈在跳舞。四周的滇阳寨人也都穿了九黎族盛装,五彩鲜艳的颜色充斥溪面山间,银饰在春日暖阳下非常耀眼。
岸上观看的有不少鹿溪镇民,温绪之扫眼便看见了客崇楷。客崇楷也看见了他们,朝这边挥手,墨沉霜侧目,看见了却没有理。
不远处有座石桥,上面人也挺多,他带着温绪之上了那里。
四月八是九黎族的盛事,人流拥挤,温绪之没经历过这种热闹,只有被人推的份儿。他逐渐要跟不上墨沉霜,却忽然被拉住了手腕,墨沉霜拽了他过去,让他在自己身前,护着往前去。
旁边有人挪步,朝这边一压,温绪之就站不稳了。墨沉霜察觉到了,替他挡了挡,两人挨得很紧。
少年的手臂环过来,大概是肌肉,硌得温绪之身侧微痛。那手掌的温度很高,紧紧地攥在他腕间,让他动一下也不能。
就这样到了石桥边上,等温绪之抬头才发现两人已到了最中间的位置。墨沉霜松了手,侧着身站在他身边。
温绪之下意识地看向墨沉霜,发现少年看着他,那似弯月的眉眼像是沁了阳光,明媚极了。
他们站在桥边最好的观景位置上,只看向对方。
彩头
带着湿意的风撩拨溪水,两人离得这样近,温绪之的发缓缓起落,碰到了墨沉霜的束袖。
“温、温先生。”墨沉霜忽地从温绪之脸上挪开眼,半身僵硬地紧张道:“发,咳,发好像,剐着了。”
温绪之闻言垂眸,果见墨沉霜的腕上正缠着他的发丝,就挂在那束袖上的精细银纹上。他伸手去解,墨沉霜就更局促了,一个劲儿地道歉,又问:“可拽着了?”
“无事,”温绪之飞快地收指,道,“好了。”
墨沉霜帮他把最后一缕摘下来,这本就是松手就行的事,他却把发放进了温绪之的掌心。温绪之下意识地绕了下,墨沉霜盯着那柔软的乌黑卷着雪白的指尖,喉间又动了动,然后飞快地看向远方。
正巧此时水面的台子上响起歌声,周围人声渐缓,两人也跟着一起看出去,虽都不动声色,却稍微分开了些距离。
温绪之没有再看墨沉霜,他扶着石桥边沿的指动了动,终于专注在演出上。
阳南溪尽头的背景被群峰铺就,山中碧草翻天,水面倒映着深浅绿色。那台上只剩一男一女,正用九黎话对唱。
两位歌者都很年长,发已尽白腰也微偻,但唱歌时并不配乐,只闻声音深厚旷扬,由缓而入。九黎族古老的语言响在青山绿水间,有种毫不突兀的轻盈感,让听者有落泪的冲动,又恍觉身在仙班幻境,纷扰远离,只想长久地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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