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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子不懂事,想是给温先生添麻烦了!”墨揖山面对温绪之时就换了副面孔,将墨沉霜往前一推,道:“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他去做,千万别客气!这小子皮实,其实也能干事!若有什么不周到的,我与墨家也能帮忙,您开个口就行!”
“多谢。”温绪之微笑道:“但令郎已帮了我大忙,不才已经十分感恩。”
他很温和,那笑容在夜色里很显眼。但墨沉霜还是看出来了他的疏离,然而他不怪温绪之,他只是紧张地盯着人,他不想让温绪之用同一种疏离对待他。
温绪之看过来,对他也勾了唇角。这神情和给墨揖山的不一样,是真的在笑。
墨沉霜忽然觉得胸膛中有什么被稳住了,又有什么生出来,难以自抑。
墨揖山是商人,暖人心窝子的场面话说不完,等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温绪之觉得腿脚已经站酸。墨揖山又请人留宿,温绪之自是婉拒了。
他要告辞,墨揖山就又推了墨沉霜一把,道:“天色已晚,让犬子送您回去!”
“不敢劳烦,”温绪之退后一步,道,“不才认得路,自归便可。”
墨沉霜才从他那里回来,又要往回送,这样来来回回自是不便。然而墨揖山还在劝,最终实在看不下去的墨沉霜打断道:“温先生。”他用明亮的眸看过去,“让我送你回去。”
这话有点毋庸置疑的意思,他伸手要接温绪之的灯笼,而原本态度坚决的温绪之也不知想哪儿了,就松了手。到底是让墨揖山如了愿,温绪之道谢,墨揖山就把腰弯得更低,又是不断地客气,才让人走了。
墨沉霜与温绪之原路返回,走出了两条街还都沉默着,各自沉浸在惊疑里。
最终还是温绪之先开口,却是半懊恼半可笑地“哎”了一声。
“温先生?”墨沉霜立刻低头看过去,道:“温先生?”
“我今晚登门原本是”温绪之扬脸看他,笑道:“是担心你受罚,要为你作证来着。”
墨沉霜一愣,反应过来后也笑了。时才墨揖山那一通表演令人眼花缭乱,竟也没有当面问温绪之来的目的,而温绪之原本想解释的也一字未提。不过看样子墨揖山并不会为难墨沉霜,也就无所谓了。
“我先前进去时和他说了。”墨沉霜道。
温绪之“嗯”了一声,又垂眸专心看着脚下,没再说话。他这儿沉默下去,墨沉霜心里就忐忑起来,他悄悄清了下嗓子,道:“温先生,你,你介意吗?”
“嗯?”温绪之应声,“介意什么?”
“介意我爹”墨沉霜话说一把,尾音落下去。
温绪之问得不错,介意什么?介意他爹什么?那些话和讨好,他虽不懂为何,但知道是他爹的商人本色。温绪之不提,就是不介意,他却非要扯出来,实在不值得。
然而他就是想确认。
温绪之察觉到身边这人的踌躇,道:“我初到鹿溪,令尊大约是想一尽地主之谊。”
这话十分通情达理,体贴得让墨沉霜脸红。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道:“生意人。”
“啊,有道理。”温绪之看着灯笼暖光,心里忽地动了下,道:“你不是。”
墨沉霜重复道:“我不是。”
然后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温绪之还是非常平静,路走得稳,没有再绊到脚,就也没有了墨沉霜伸手相扶的机会。然而少年知道自己心里的涌动,他看着温绪之的侧脸,沉默地将那句“你不是”琢磨了许多遍。
灯笼就要顺着道拐出鹿溪镇,那墨袍青衫和着铃铛声,月色烛光相融,看上去像幅丹青。跟着他们的人停下来,缩在墙下,看了那一对背影好久。
直到看不见。
春风到了夜间也是冷的,几下就吹透了许佑安的衣。他的指触过衣上的补丁,将自己又裹得紧了一点儿。
他转身往回走,身影小小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但他能听见自己肚子的叫声,中午那顿云腿桂花饭已经过去了很久,而且他并没有吃几口。
就记着给他上药盛饭的那双手,还有温缓拒绝时的那双眼。许佑安觉得自己的出路在那里,然而温绪之并没有携他出泥潭的意思。
但他不能怪任何人。
破屋就在眼前,不远处是商街,此时还灯火通明。然而这一街之隔,窗口处透出的灯火就像是要熄灭了般摇晃,就像里面住的人,命如草芥。
许佑安进屋去,屋内只点着一支烛。他过去关了窗,将皱破的窗纸扶着糊了糊。身后有人在呼哧呼哧地喘气,许佑安端着烛往床边靠,跪到躺着的人身边。
躺着的是个妇人,骨瘦如柴,喘一口气胸前就在起伏,她本面朝里躺着,感觉到动静就翻了回来。许佑安握住她的手,道:“娘。”
狰狞枯枝一般的手抚贴上许佑安的脸颊,许母费劲地道:“安儿回来啦。”
许佑安将脸贴过去,目光扫过一旁的破桌子。那桌子有一条腿支棱着,几乎是断的,但被他拿东西撑住了,没倒下去。许佑安看了看,问:“娘,午饭用了?”
许母点头,许佑安每日出门做工听学,但会给她留午饭。她咳嗽了一阵,拼命避着身不让许佑安靠近。
她得了肺痨,她不能挨着儿子。
“娘!”许佑安扒着手靠近,又被他娘挡开了,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许佑安帮许母顺着气,许母看向他,浑浊的眼忽然睁大了,道:“怎受伤了?”
许佑安挪开蜡烛,道:“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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