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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绪之靠着车壁,问:“厉大人和玄疆近日如何?”
“好,都好,好得很!”扈绍陵看了看他的脸色,把那句“就你不好”咽了下去。他给温绪之拽过只竖枕,又道:“你为了那小子伤成这样,又如此放下身段求人相救,他要是不感激你,你当如何?”
“不如何。”温绪之微笑,“过自己的日子。”
“你”扈绍陵语结,因面前这人实在太淡然。无论是感情还是前途,仿佛任何事任何人到了温绪之面前就不再有重量,总之他云淡风轻,得到还是失去,好与不好,什么也不在乎。
唯独这个墨沉霜。
他打定主意要保这小子,等人真出来了却又没有把持着的意思。
扈绍陵在这一瞬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咬着牙道:“等他出来,我非得让他到你面前磕头道谢,务必感激涕零,伺候你一辈子。”
“不必,”温绪之被逗笑,“硒骏,休要胡闹。”
扈绍陵也笑了笑,没再将话扯到墨沉霜身上,因他一向很听温绪之的,在玄疆时便是如此。他和温绪之对视,问:“温先生真的要在南霄待下去吗?”
温绪之回答道:“不一定。”
扈绍陵闻言露了惊喜的神色,然而温先生又道:“会到处都走一走,在鹿溪镇的日子就只当是歇歇脚。”
“哦。”扈绍陵抿了下嘴,道:“你当初离开,还是十分可惜的。情义都是真的,不能常常相见,不止我们,皇上也很舍不得。”
“可惜吗?”温绪之微偏了头,下颚线非常柔和。他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他道:“只要还在这天地间,就会再见到的。今时西戎互市,玄疆太平,皇上与皇后同心同德,这样的盛世,不周游一番才是可惜了。”
他的瞳中映出了一点天光,显得更加明亮。扈绍陵安静地看着,他明明还有许多话都未曾说,但也没有再开口。
和风
温绪之去接墨沉霜那一日浓云压着天色,他没让扈绍陵跟着,一个人等在监牢的院外。
他是如此贴心,不再向前去,将门口的那一段路留给墨沉霜独自走。
院门古旧,两边的白石雕染了灰色。外面是漫地的夏草葱郁,温绪之青衫木簪,揣着袖站在其中,带着一种相融的沉静感。
小铃铛的声响转过门侧,温绪之听到了,却没有急切地迈步相迎。他看到了熟悉的侧影,比他记忆中的高大了些,墨色的衫脏了,束发的带子破旧,但这并不影响少年的挺拔。
墨沉霜看到了温绪之,他停下脚步,站在温先生面前微微垂首。
他们明明只是一个月未见而已,两个人却都觉得如隔数载。面对面容易显出身量,墨沉霜比温绪之高出很多,然而他的气势并不如此,反倒像是寻到了安逸。
墨沉霜很沉默,侧脸上带着一点脏。温绪之善解人意地先开口,轻声道:“墨沉霜。”
从层云中泄下来的阳光晶亮轻盈,带着温绪之的眼眸无比温柔。墨沉霜盯着看,甚至不愿意眨眼。他喉结滑动了几下,声音涩哑道:“温先生。”
“嗯。”温绪之应了一声,手从袖中出来,露出洁白的腕。他问:“予霖呢?”
天光点不亮墨沉霜漆黑的眼,他道:“死了。”
温绪之变了脸色,墨沉霜抿了下干裂的唇,道:“病死了。”
温绪之没有说话,他想问原因和时间,但又觉得不合适。想他当年的策论被翰林借去抄摹,登坛论辩就能引得京都风云起,如今对着墨沉霜却反复斟酌,找不到要说的话。
“高烧。”墨沉霜像是察觉出了温先生的踌躇,他道:“狱里没有药。”
他的眉宇压得低,神情说不上是晦暗还是平静。他的眼分毫不挪动,还是与温绪之对视,道:“尸体在狱中仵作那里,等我爹娘去了,我一起去接。”
这话中毫无波动,那是在经历了许多的漠然。戾气被藏起来,但还是被温绪之察觉到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眼里露了悲伤。
此刻的风很和熙。轻盈地鼓动着他青色的宽袍,还带来了墨沉霜身上的味道。温绪之不动声色地闻了下,终于在这气质与先前浑然不同的少年身上找到了一点保存下的回忆。
马车就候在道边,温绪之示意,与墨沉霜一同往过去。墨沉霜上了马车,温绪之没入内,坐在外面亲自驾车。他将这安静的车厢留给少年,垂帘一落,他也没有回头。
通往郡外的路有些颠簸,温绪之收着缰绳,让马匹跑稳,道:“这几日就先与我一起住到瑶城官驿?”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然后墨沉霜低低地“嗯”了一声,温绪之听见了,就没有再开口。他们并不赶时间,温绪之背靠着车厢外面,双眸在划向面颊的风里半眯,像是惬意,也像是陷在了某种思绪里。
那风滑过了温先生的面,在车帘晃动时又触到了墨沉霜。少年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已经有些违和,不过一个月,年轻人从里到外就都已经变了。他的手紧握成拳,安静地俯身偏头,透过那帘子看温绪之,直看得红了眼眶,也不肯挪开目光。
他知道温绪之的身份,也知道温绪之为他所做的一切。得知温先生还活着时的欣喜他忘不了,可一同深刻心间的还有墨予霖柔软冰凉的身体以及父母的死期。
墨揖山必须死,连带着墨家,这是他们欠鹿溪镇的。然而温绪之救了他和墨予霖,虽然墨予霖没能出来。温绪之保他们的命,给他们从头来过的机会,却没有承诺带着他们生活,这是独属于温先生的一贯的温柔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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