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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驿中住的都不是普通人,一人一院儿,皆是正方的四合。温绪之让人仔细收拾了他院中的空房出来,只给墨沉霜住。
他将人送进屋,自己上了阶却没进去,只在门口道:“晚饭有人送来,早些沐浴歇下。”他犹豫了片刻,又道:“莫要想得太多。”
说着颔了首,就要离开。
墨沉霜忽然道:“温先生。”
温绪之转回身,“嗯”了一声。
“温先生,我”墨沉霜的声音低沉,带着令人难过的暗哑。他的声音在“我”字后落了下去,再也没能出声。他看着温绪之,胸腔里有点痛,眼眶也是。
温绪之背后的天空是郁蓝色,厚重的云遮挡晚霞,光和阴影一起落下来。温先生的眼似乎有一点湿润,他看着挣扎在沉默里的年轻人,没有等下去,平和地道:“早点休息,就在一个院里,有事便来唤我。”
说着露了浅淡的笑,转身下阶。墨沉霜目送他回屋,也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晚间落了雨,夏末的炎热被这点冰凉压住了。墨沉霜的屋里很安静,能够清晰地听到雨滴声噼啪,都打在檐顶的瓦上。
有人叩响房门,不等墨沉霜问,便道:“是我。”又不耐烦道:“开门。”
墨沉霜走过去开门,来人抓着把还在往下滴水的雨伞,颇为冰冷地看着他。墨沉霜侧身让他入内,行礼道:“扈大人。”
扈绍陵毫不客气地进屋,见那桌上就点了一支烛,送来的饭菜倒是吃得一点儿不剩。他哼一声,道:“你倒是好胃口。”
墨沉霜关上门,并不接扈绍陵的话,只是道:“扈大人请坐。”
扈绍陵落座,墨沉霜站在一边,也不知是在守规矩还是不想和扈绍陵同桌说话。扈绍陵指尖毫无节奏地敲在桌面上,借着昏光,将这年轻人又好好看了看。
这会儿墨沉霜已经沐浴更衣完毕,屏风后就是浴堂,里面的衣裳都是温绪之一早就备好了的,除了腰间的铃铛,从头到脚都换了新的。他的脸和发都洗干净了,人显得比下午还要英俊些。
“还成,”扈绍陵摸了摸下巴,还是面无表情,道,“但你还是配不上温先生。”
烛光晃动跳跃在墨沉霜的眼中,他显得很平静,就这样看了扈绍陵一会儿,道:“嗯。”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开口与扈绍陵说话,他道:“我知道。”
扈绍陵挑眉,但他很快就将那点惊讶压了下去,道:“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又问:“那你如何打算?”
“我,”墨沉霜露出了木纳的神情,缓慢地道,“我不知道。”
他是如此的不知所措和坦诚,倒让扈绍陵一愣。他道:“既然如此不开窍,那么我来告诉你。”他伸出手指,“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走,滚得远远的,再别让温先生看见你。要么,留在温先生身边,伺候温先生一辈子。”
墨沉霜垂了眼,手指不自觉地摩在那串银铃铛上。他露出了不该在他这个年纪露出的疲惫,竟看得扈绍陵也有点不忍心。
扈绍陵问:“小子,今年多大了?”
墨沉霜道:“十七。”
“嗯,不小了,但还有那么些年可活。”扈绍陵向后靠身,状似懒散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是想让你选第一条的,因横看竖看你也不是能与温舒尘比肩的人物。”
他稍顿,静谧中只闻落雨声。
扈绍陵道:“温先生离开京都,远非是因为无法出人头地,他若是想,只需一声,内阁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就是因他离去,如今的徐阁老才撑了下来,可这就是温先生的性子。他喜欢山水,寄情天地,轰烈一场拂衣而去,是独一份儿的洒脱和自在,温舒尘就是与众不同,庙堂也束缚不住他。我原先以为他更喜孑然一身,也不知你这小子有什么样的能耐,竟得了先生这般青睐。”
墨沉霜安静地看着他,那漆黑的眸露了犀利。年轻人动了下嘴角,像极了犬兽。
“你这小子,真是”扈绍陵叹了一声,缓缓敛了笑,像是陷入思绪,半晌后又道:“我赶不走你,温先生也不会让我赶走你。况且你也该留在温先生身边,做牛做马地回报。我来问你,温先生为了你的事,被胡守业所伤,又跪地求于南霄的布政使和按察使,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墨沉霜的眼黯下去,良久后才涩声道:“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扈绍陵不满地冷笑,“温先生宠你宠得没边儿了。”
他才不关心墨沉霜是什么反应,快语速地将温绪之前后的事都讲了,甚至还提到了温绪之曾经在玄疆的功绩。他今夜来就是要看墨沉霜的态度,然后是进是退再说,话他放在这儿,剩下的都该墨沉霜来做。
“旁人觉得你配不上温先生,你自己呢?”扈绍陵最后道:“若是你自个儿往后退,那才是真对不起温先生。进牢里走了一遭,该不会是就此吓破了胆,要越发束手束脚了吧?”
“没有。”墨沉霜盯着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阵。他重复道:“我没有。”
“话别对我说。”扈绍陵站起身,不看墨沉霜,嘴里还骂咧道:“妈的,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小子,年纪轻轻倒瞻前顾后。”
说着犹自拿过伞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道:“走了,别送。”
雨夜
敲门声响起时温绪之还在案前,倒没做什么,就是盯着那烛火出神。他起身开门,略微仰头看清了匿在廊下阴影里的人,道:“墨沉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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