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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陆铮鸣又道:“他日我成亲,不必送贺仪。”
“好。”秦紫仪先是一怔,而後应了,他没再擡眼看陆铮鸣的神色。
好似再没有可说的了,珍重已道尽。
明明端王伏诛丶山河完璧,一个权倾朝野,一个雄踞边疆,他们都成为了最强大的自己,分明能够与过去和解了。
却不能,也不肯。不能原谅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一阵风,即是他来,亦是他去。
秦紫仪贴着车壁缓缓滑下去,他的听力从未如此好过,听到那个人与旁人交代着甚麽,又听见马儿的嘶鸣声和远去的蹄音。
他曾经以为自己心坚如铁,陆铮鸣只向他诉一句痛苦,令他在心间筑起的高墙四分五裂。当年,他怎麽敢见陆铮鸣?
而那人最後那句话,令秦紫仪那颗本该无坚不摧的心崩碎了。
一声惊呼,梅君扑到秦紫仪身前。
一根沾血的手指缓缓抵在梅君唇间,令梅君不禁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秦紫仪另一只未沾血的手扶住梅君的手臂,竭力仰目。梅君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忽然潸然。
万里和伍叁思的声音同时在车外响起,询问是否出了甚麽事情,可是公子有恙?
“无事,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梅君颤抖着手臂,将秦紫仪扶起来,尽管他怕极了,回复万丶伍二人的声音却还是稳的。
秦紫仪自袖间捞出一块手绢,先是擦干净自己的手指,又翻了个面,将手绢抵在唇上,血色很快又洇透了。他甚至有些坐不住,只能虚靠着梅君。
当年,兰香子一见秦紫仪,便说他快死了,又说他们有七年的缘分,一度被引为笑谈,兰香子却不再解释。
梅君困惑至今,此刻却心有所感,所谓七年的缘分实则是……他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下来,坠在颊边。
“爷,我看那个人,定然还是爱你的。”一路上万里的奇怪之处,那些早早备好的猎物,都有了眉目。
梅君不知他们在天目山下打马而过,不知他们在太湖行过船,不知曾有一个少年怀揣一腔情意翻过另一个少年的窗头,奉上两只烤鸟只为讨心上人的欢心。
不然,他不会现在才发现,秦紫仪一路为何常常晃神,哪怕如今仍会为那个人伤心呕血。
“我去把他叫回来罢。”梅君话音刚落,秦紫仪便再度握住了他的手,梅君明了,这是不同意。
梅君只一犹豫,便感到秦紫仪似乎在轻轻摇头,立刻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好,我听爷的,身子要紧,爷不要为此再劳心。”
淤血吐尽,秦紫仪换了块帕子拭去唇上血迹,梅君会意,立刻替他理好了衣衫。
倘若不注意衣襟上滴溅的血迹,秦紫仪看上去仍与姑射神人一般无二,只除了脸色和唇色有稍许憔悴暗淡。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这样的形容示人,无论敌友,只会为他的风仪心折,而忽视他的衰弱。
如今收拾好心神,他仍是衆人眼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小秦大人。
梅君终于知道,他的公子只是一直在强撑。
年少的月光,孤篇至今,没有人走出来过。
及至此刻,秦紫仪才终于对人吐露了一点心扉,“如今时过境迁,是我百般负他。只是,有太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呀……”
梅君愣住了,他看到秦紫仪下颌凝着一颗微带血色的水珠,他不敢再往上看。
如今秦紫仪一臂撑起秦府门楣,乃至整个天下,参天之树,亦生有一颗肉心。
整整七年,不曾谋面。便只作是旧友,那样情笃意切,那样全无保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这样为他。
如何能不动摇心旌?
即便如此,秦紫仪仍不肯于陆铮鸣面前显露分毫,他就那样淡漠地任人离去,徒留几声干巴巴的好字,便是一切的终局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对陆铮鸣无情至极,然而他待自己才是无情。
“人的一生,其实很长,太长了……”秦紫仪轻声说,“但是你看他,还是一如当年,仪貌堂堂。以前,我见他威武好看,便总看他,我是少爷,他只能任我打量。他呢,总是假装驯服,实则偷眼看我,定是觉得我也很好看呐。”
“我十二岁遇见他,到如今,已经是大半生了。然而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是一瞬。”
“只将这一瞬放下,倒也费尽力气,所幸,他终究要放下了。”
那麽,你呢?
沧海之广,巫山之云,孤篇之月,如何才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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