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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煌广厦,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众人闻讯大惊,疾趋现场。老郑县长一面责成特警立即赶赴现场全面封锁,一面责成上官喜赶紧安排乡镇人员核实情况,提前开展处置工作,最最关键的是看看有无人员伤亡。
老郑县长还没有安排完毕,车已抵达宋家堡,远远一望,前方尘头大起,正是“万象神宫”的方向。“万象神宫”倒塌,村里已经炸了锅,村民们纷纷跑出来奔走相告,准备去看热闹。老郑县长命上官喜马上下车,组织村干部动员群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切莫以身犯险,得不偿失。上官喜得令,赶紧下车、上街,薅住几个村干部镇压场面,大家一番呼喝,被一干好事村民骂骂咧咧一把推开。老郑县长隔着车窗往这边看,上官喜也知道县长正隔着车窗往这边看,眼看着自己辖区的基层治理如此散漫,不禁满脸窘相,大感尴尬,心说宋家堡“号为难治”,刁民顽固,果然如此,看来有必要用重典、下猛药、出重拳了,不然老子丢脸事小,将来误事是大。
街上村民横行,都望“万象神宫”方向奔跑,其情其景让郝白看着想起了电影《让子弹飞》里村民们冲向黄四郎碉堡的样子。任你车队鸣笛,任你下车驱拦,谁也不为所动,惹急了还给你两个白眼的,再往地上吐口唾沫,骂你一句官僚主义。
“他们这是去干啥呢?”老郑县长看不明白了。
上官喜赶紧让村干部们打听,村干部们齐声说:“不用打听了,俺们也要去哩!”原来全村人民都知道宋福贵家族是按照故宫标准来建“万象神宫”的,所以这在“万象神宫”里藏着很多好东西,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现在是“趁他塌,往家拿”。老郑县长又不明白了:宋福贵家族早已全员落网、绳之以法了,“万象神宫”闲置了这么久,怎么没人进去拿、进去偷啊?村干部们说,老虎虽死,余威犹在,况且村里人多眼杂、鱼龙混杂,宋家还有不少爪牙和眼线漂浮在外,没有完全一网打尽,村里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万象神宫”相当于宋家的家庙祖庙,谁敢进去乱来?万一宋家找了通天的关系,最后死而复生、全师而还,翻起旧账那谁受得了!
“那怎么今天都敢进去了?”老郑县长再问。村干部们说,“万象神宫”无故自塌,说明这是天意,老天爷要亲自出手灭掉宋家,天意既然已经明确,民意也就团结起来了,既然已经塌了,那就无所谓了,全村的人都往“万象神宫”里冲,这就叫做“民心所向”,代表的是正义的力量,宋福贵家族作为官方判定的邪恶势力一方,怎么敢以邪压正、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呢?同时,这也叫做“法不责众”,全村上下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都冲到“万象神宫”里往家搬往家拿,比参加抗日战争都积极,你说他宋家能怎么办?他敢与全村人民为敌吗?
“那些宋家的亲近派呢?”郝县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村干部们说,快别提了,大家公认的那些宋家的鹰犬和走狗,跑得比特么我们都快,最先冲进去的就是这帮孙子,因为他们最清楚“万象神宫”里好东西在哪。其中两个村干部面带羞赧的说:“不瞒领导们说,俺俩就是大家公认的两个着名的鹰犬。”然后这两个村干部继而面带无耻地问:“领导们还有别的事情吗?不瞒领导们说,俺们也急着去搬呢,如果去的再晚点儿,好东西就都让他们搬走了。”
两位村干部的脸皮够厚,一番话让上官喜的脸皮更红了。老郑县长急电再催特警至,封锁现场。这时候满街都是村民,鸣笛等于放屁,开车没有步行快,大家全体下车,跑步前往“万象神宫”。
郝白特意留心观察,都说老郑县长是深藏不露的运动健将,一趟跑过去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仅毫不费力,而且意犹未尽,果然名不虚传。反观郝县长,大腹便便,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死要活,欲仙欲死,仿佛看见了故去多年的太爷太奶。
老郑县长一行人抵达“万象神宫”门口的时候,很多村民已经开始了返程之路——只见他们手挑肩扛,或抱着残存椅背的仿明式圈椅,或提着半扇的黄花梨屏风,或扛着不知道是什么名贵木材的断截檩柱,后悔来的时候赤手空拳没有开上心爱的小三马车,急急忙忙往家走,准备做好准备拿上工具再来搬运。
郝白看了看“万象神宫”,除了巍峨的大门依旧巍峨,院里的“明堂”“天堂”等等建筑都已轰然倒塌,堆叠成了一堆废物。按照领导的命令,郝白等人大声喝止众村民,警告说这样的行为,不仅违法,属于偷盗私人财产,而且不安全,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小心被砸中可就太不划算了。众村民听郝白等人要么是普通话,要么是县城话,既然都不是本乡本土的口音,搭理他做什么?只听一个好事者大叫:“这些都是县城里收破烂的大户!是来抢生意的哩!不让咱们进去拿,他好留给自己独吞哩!”还真有几个憨直的汉子,立时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大骂郝白:“小兔崽子,这都是俺们村的内部财产,年纪轻轻不学点好,短的挨哩吧?”说着就要动手。
上官喜赶紧阻拦,好歹还有几个村民认识本乡镇的党委书记,纷纷乱喊:“这是咱书记,打不得打不得。”上官喜站到“万象神宫”大门前,大喊着请村民们暂勿靠近,让外面的人别进去,让里面的人快出来。但“万象神宫”的诱惑力实在巨大,里面的人没捞够都不愿意出来,外面的人说凭什么他们能进去捞而不让俺们进去捞,这不符合自由、平等、公正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
“这儿还有个人!这儿下面还埋着个人!”“身上都是血!看着不行了!”突然,“万象神宫”大院中传来了纷杂尖叫声。
上官喜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原地爆炸了:好不容易桃源村的猪场爆炸虚惊一场七人全部安全逃生,还没有缓过神儿来,怎么宋家堡这里又要出人命啊?
老郑县长带着众人涌进了“万象神宫”院子里,只见一片废墟之下,压着半个人,看样子还是一个胖子,掩盖在砖头瓦砾丛中。幸赖山民淳朴,暂时把搬运东西的事情放在一边,大家一起努力,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抬了出来,头上血呼啦一片,据说还有呼吸,虽然没有死透,却也像是一头死猪一样放在了月台上。
上官喜招呼村干部们近前辨认,大家看了看都说不认识。这时特警支队和12o急救车同时赶到,前者维持秩序、控制现场,后者抬出担架、转移伤者。无奈伤者肥胖,医生招呼过来几个人帮忙,郝白近前一看,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看得眼熟——好家伙,伤者不是别人,正是二胖!
起初郝白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凑到近处仔细看了看,竟然还真是这厮。忙问生死如何,医生看了看说问题不大。郝白关系则乱,问医生是死的问题不大,还是活的问题不大。医生说,废话,死了还用说吗?郝白这才放心,赶紧向郝县长汇报了二胖的情况。郝县长也纳闷了:二胖这样一个在外地务工的不务正业青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并且又赶上这样一个塌楼事件呢?
纳闷贵纳闷,郝县长还是赶紧将情况向老郑县长作了汇报。大家一听伤者和宋家堡、和桃源村都没有关系,都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纯属巧合。老郑县长追问:“除了这个人,出事儿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院子里吗?”村干部找来了几个好事的闲汉,闲汉们都说肯定没有第二个人了。为什么呢?因为自从宋福贵一家伏法了之后,我们几个闲汉就对这座院子觊觎已久,只是碍于宋家的淫威和余威,一直没敢动手,不过虽然没有动手,伙计们也没有闲着,我们几个按照四小时一班的规定,对整个院子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除了这个胖子——也就是伤者,目前没有现第二个人的踪迹。
老郑县长没有理会他们的语病,好奇他们既然没有胆量翻到院子里偷东西,那为什么还有二十四小时监控?闲汉们说:俺们不敢偷,也不能让别人进去偷啊。
12o医生把二胖脸上的血渍污渍擦拭干净,仔细查看了伤情,又认真检查了周身,连称奇怪,向各位领导解释说,伤者的伤似乎并不足以让伤者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为什么伤者竟然会昏迷不醒。老郑县长当机立断:咱们县里的医院条件有限,送往原平市医院进行全面检查,不要耽误了病情。郝县长补充说:“就送到市二院吧,伤者脸上破了相,二院医美是强项。”郝白心知郝县长是看在自己和二胖的关系才这样安排的,不禁一边心怀感激,一边敬佩郝县长的出口成章。
宋家堡“万象神宫”的坍塌事件虽然乱了一阵子,但说到底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宋家堡也像桃源村一样,早早的就以“通讯设备更新”为由切断了对外通讯,所以不用担心村民们和好事者们、闲汉们乱视频在网上掀起风波引起舆论。而且幸运的是,“万象神宫”倒塌的瞬间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手机还没来得及掏出来,整个建筑群就倒塌了,只要没人拍到倒塌的一瞬间,就掀不起多大风浪——但凡能够兴风作浪的视频,通常都具有视觉冲击力,一堆瓦砾有什么好怕的!
“不对!”老郑县长想到了什么——这么大一个建筑群,如果要倒塌的话,按理说也不该是“一瞬间”的事儿啊,总的有一个过程。塌也不会整个院落一起塌,那么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也就是大家从桃源村奔赴宋家堡调查的缘起——“万象神宫”的地下,看来不仅有“地道”,更是有“地宫”,地宫导致了地下的中空,才会致使整个万象神宫的整体坍塌。
“不好!”郝县长也想到了什么——宋福贵家族在矿厂的原址上偷偷建成了这座“万象神宫”,为了掩人耳目,准确的说是为了掩“天”耳目——不让天上的卫星拍到地面的真实情况,施工建设的时候每个建筑都披着伪装的外衣,也就是绿色的“厂房”,如今所有建筑都已倒塌,“厂房”外衣也全部暴露,如不赶紧采取措施,那么上级的土地卫星图斑任务很快就会交办下来,到时候县里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老郑县长夸赞郝县长见事早、反应快,一个电话打过去,让工业局赶紧派员过来,比照着“厂房”外衣,去采购回来,天黑之前务必要把厂房搭建起来,决不可使卫星侦知实情,否则又得给县里惹来无穷麻烦、牵扯巨大精力。
“也好!”郝县长善于用辩证法看问题,指出这次“万象神宫”坍塌虽然也是一件大事,听着像是一件坏事,实则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呢?因为“万象神宫”本来就是违法建筑,扔在这里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宋氏家族已经灰飞烟灭,相当于整改主体都灭失了,不论是给“万象神宫”补办手续帮其合法化,还是拆掉“万象神宫”实现完全整改,都需要花上一大笔钱,都需要主体的存在去推动这件事情,而今主体不存,这座建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左右为难。这下好了,无故自塌,相当于“自杀”,咱们大家都省事儿了。
嗯,都省事了。老郑县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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