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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摇滚乐,完全不一样。”
蒋昭南深呼吸了几秒,等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湿气吐出又吸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每张专辑不管风格类型,MV适不适合,总得带几首噪得出奇的摇滚乐,这似乎已经成了你的某种执念。”
执念?祁砚知攥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同样深呼吸了几秒故作轻松地说,
“这才算不上什麽执念,不过就是想给这个越来越单一的音乐市场塞点儿新东西,至于听衆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蒋昭南问得突然。
“什麽?”祁砚知不解。
“我觉得你想做摇滚不单单只是这个原因。”蒋昭南没有睁开眼睛,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只是单纯跟他聊天气话家常。
绿灯在下过雨的黑夜里突兀地亮了亮,祁砚知沉默了半分钟,随後才顺手点开显示屏缓缓播放他之前没听完的几首纯音乐。
夹杂着雨声丶风声丶笛声的乐曲瞬间在柔软安静的车内自然飘荡,同一时刻,祁砚知还顺便打开车内暖气,设置了一个不算太高的温度。
蒋昭南知道他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于是听着耳边舒缓的音乐调整了下姿势,平静地丶安稳地,睡了过去。
祁砚知天生拥有绝对音感,不仅是成调的曲子,还有生活中的但凡能发出声音的事物,只要他能听见,稍稍分析一下就能判断出各自对应的音高。
但此刻跟平时经历过的情况又有细微的不同,蒋昭南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者说,他所发出的是无法用耳朵分辨的清浅呼吸。
怀靖属于一线城市,哪怕是七八环的郊区都拥有惬意的夜生活,更遑论他们正行驶在通往城中心的路上,沿街没断过的夜灯自发光那刻起就必将持续至清晨,大厦顶层挂着的数万盏射灯帮忙照亮沿途高架的每一处角落。
车外冷得光怪陆离,车内却暖得一片静谧,又是一个即将转弯的红绿灯,祁砚知踩下刹车精准地停在一辆奥迪的身後。
蒋昭南已经睡着了,估计睡得还挺沉,祁砚知能从他呼吸的轻重感觉出他当下的状态,不过说来也怪,明明曲子的声音并不算小,他却仍能从起伏的调子里准确地捕捉到蒋昭南的呼吸。
甚至这还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哪怕这首纯音乐放完自动切换到下一首时,本该跟往常一样自动分解每小节音符变化的大脑忽然宕机了。
他的耳边再也听不到明显充斥在整个车内的音节,取而代之的则是突然出现却在他的世界横冲直撞的呼吸。
祁砚知低头沉沉笑了笑,声音很低,不会吵醒蒋昭南,却能让他自己的大脑慢慢清醒。
这次的红灯等得有点久,祁砚知向车窗外瞟了一眼,满目的绿树与层楼,绿树越长越老,层楼却越砌越高,既想要自然又放不下欲望,不和谐的始终不和谐,割裂的也始终割裂。
看一眼就觉得烦躁,闻一下就恶心得想吐,这才是令他讨厌的,不想触碰也洗不干净的,脏东西。
可蒋昭南不一样,他跟这世上任何由粒子组成的生物都不一样。
但具体不一样在哪儿?
祁砚知或许能找到答案。
十几年前入秋的时候,妈妈还没离开,那会儿的出租屋既漏风又挡不住雨,满壁的蟑螂像街角的烟头到处爬来爬去。
没钱,买不着厚衣服,于是夏天便宜的短袖一连套了好几件,直到再也塞不下的时候才勉强从破烂的衣柜里翻出件发黄的衬衫裹在最外面。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很冷。
红灯终于磨磨蹭蹭地离开了,前面那辆奥迪打了个转向灯就摇摇晃晃地驶向了另一条热闹的街区,祁砚知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蒋昭南还在睡觉,祁砚知渐渐放慢了速度,他隐约记得那年的怀靖遇上了很严重的灾害天气,整个城市从入秋开始断崖式降温,老旧电视播放的都是提醒添衣加被的民间新闻。
可那时候的出租屋里除了补不起的房顶和墙壁,就只有套了一件又一件还在不停喊冷的他自己。
越接近冬天就越煎熬,燃气供应不上,烧水壶也直接罢工,就连唯一可以用来转移注意的电视机也因为线路老化完全黑屏。
那会儿的日子用黑暗来形容实在是有些太轻松了,祁砚知漫无边际地想,妈妈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们的家会越来越好,会重新回到以前大富大贵不愁吃穿的时候。
可到底还要等多久,妈妈却不回答了,于是那时候的祁砚知被冷得一个劲儿地问妈妈,什麽是家?
妈妈说家是让你觉得温暖,让你感到安定的东西,这种东西不一定是某个地方,也可以是某个人,只要他能让你安稳地生活下去,那麽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只可惜当时的祁砚知并不关心这世上是否会有这种地方或是这个人存在,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个难熬的秋冬,然而这个操蛋的世界最终还是不放过他。
抽屉那本跟邻居借的老教材果然写得没错,暴雪降临的冬天真的可以冻死人,可它似乎又不太准确,因为他的妈妈还没来得及见到冬天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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