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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知道冯蕴诚笔名的人自然不止她一人。后来这个本子还是由班长交给了冯蕴诚。班费事件以后,班长就不再主动和曾思兰说话了。却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他觉得曾思兰看他的眼神里总是有着一丝阴冷,让他浑身不自在。他自然知道这本子是曾思兰的,扉页里就写着曾思兰的名字。曾思兰如此小心翼翼地收集了冯蕴诚的作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她的心思,可班长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把这个本子放到了冯蕴诚的办公桌上。
直到再次见到郝婆曾思兰才明白那天的事是她好心办了坏事。她醒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意识到了曾思兰落下了一本书和一个笔记本,她担心曾思兰在学校里要用,于是赶忙快步走到学校里把书交给了看门的老大爷,正好有曾思兰她们班的同学来取订阅的报纸,大爷就托她把东西交给曾思兰。
戴眼镜的姑娘刚翻开看了一页,就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件大事,但却不是什么新闻了,她的心里泛起一层得意,自己洞察世事的能力确实不错,早就看出了曾思兰的心思,现在,铁证如山了。她把笔记本抱进怀里。一进教室,就把它放到了第一排的外号叫“小喇叭”的男生的桌上。“什么呀什么呀?”“小喇叭”嚷了起来。“你自己看。看仔细了。”她笑了,眼睛瞥了一眼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曾思兰。
冯蕴诚收到曾思兰夹在作业本里交上来的那封信时,心里泛起海啸般的恐慌。自己怎么又惹上了这样的事。校长的话言犹在耳,“只要别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错误。”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当然是明白的。
那封信他本来是准备烧掉的,可一想,本来没有什么,自己这样做反而倒像是做贼心虚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信纸,给曾思兰写了一封回信。他找了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把曾思兰的信连同自己的回信都装了进去。他长出一口气,心里涌入一阵惆怅。他觉得曾思兰这个学生倒是有几分才气,给自己的那封信措辞优美情真意切,更难得的是,她在信里告诉了自己关于她家庭的一切。她解释说自己无意给老师带来任何纷扰和烦恼,只是希望老师允许她继续做这个梦,因为在她摇摇欲坠的世界里,这个梦对自己很重要,像是一个灵魂的安全屋。趁她长大以前,请允许她待在这间屋子里。而她毕业离开学校的时候,她的梦也会醒来,那个时候,她也不会打扰,只会默默走开。
冯蕴诚的心里是有一丝感动的。感动而已。他似乎从信里看到了当年田世芬对自己的决心。他曾经在很多的文学作品里看到过对这种感情的描述。他知道这并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情感,拉一拉就会过来,推一推就会出去。他下定了决心,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也得把这种情感推得越远越好。
他找了一个袋子,把曾思兰的简报本还有那封信都装了进去。他按照学生登记表上的地址趁下午没课的那几个小时里在背阴的巷子里找到了曾思兰的家。敲了很久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冯蕴诚说:“您好,我是曾思兰的班主任冯蕴诚。”老太太干巴巴的表情舒缓了一些,她招呼他进了屋。他简单说明了来意,然后把本子和信都放在了桌子上。
走出巷子的时候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回到学校里,他在走廊上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曾思兰。见到绯闻男女主角就要狭路相逢,他们身边几个满脸写满了猎奇,带着像是看台下等着观戏的客官一样表情的学生开始窃笑起来。冯蕴诚大大方方地对他们笑笑,也对曾思兰笑笑。他说:“上一次的作文大家都写得不错,继续努力,希望下次模拟考试,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
曾思兰望着他的脸,他露着白牙的笑里都是阳光,那么坦诚,连一丝秘密,一毫正在被心事所折磨的阴霾都没有。她不敢再看,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从他的身边走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曾思兰都请了病假,没来上课。第四天,冯蕴诚夹着讲义走进教室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曾思兰,他吓了一跳。她的脸好像肿了,鬓角下面的脸颊上还有红红的血印子。后来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下班里的生活委员,生活委员说曾思兰说她骑自行车的时候撞到电线杆子上了,脸上的红印子是去看中医的时候刮痧刮的。冯蕴诚没再问什么,摆了摆手,生活委员从办公室里出去了。
简直是胡扯,谁家刮痧会刮脸?那分明是鞋底子抽的。他在心底说。而且是那种走起路来嘎嘣脆的塑胶底,他的脸也被叔叔和婶婶用鞋底抽过,他有经验。
上课的时候,他的心思会不由自主地飘到后排的窗口那儿。高中最后一年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班里能考上大学的人没有几个,曾思兰本是有希望的,但此时此刻的她,正扭着脸望着窗外,窗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树,没有花,没有鸟,连阳光也不够好。有的只是虚无。曾思兰就盯着那虚无看。对着黑板上的知识点置若罔闻。放到以前,他肯定会冲下讲台,走到曾思兰的桌子前,狠狠地朝桌面拍一巴掌,骂她一句,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可现在,他的心里却没底了。她微微发肿的脸让他的心里涌起了无数的心疼和些许自责。
他心底的某处像是被人微微拉扯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麻烦。
??
4
冯蕴诚和曾思兰失踪后的第四年,林飞鹏最后一次去了冯蕴诚的叔叔家。这次冯家人终于是心平气和了。他们把林飞鹏让进屋,冯蕴诚的婶婶去厨房里为林飞鹏泡了一杯茶。林飞鹏问冯家叔叔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又说傅家的人一直没放弃,还在找。冯家叔叔吐出一口浓烟,白雾般的烟在他的额头前打了一个转,比他头顶的头发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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