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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后来再没去过铎城吗?”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蒋千梦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如果戴勇刚真的杀害了孙玮晴母女,并且拐走了戴嘉雨,那在那之后的十几年后,他又是为了什么才再次回到铎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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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最后一个碗,她关紧水龙头,脱下塑料手套,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两下,似乎就要失去平衡,她赶紧扶住水池的边缘。浑身是汗,头有点疼,肩膀也有点酸。她感到从身体内核传来的空虚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蝉食她的身体,把她一点点掏空。她知道这不是幻觉,有血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大问题,自己也许没有多少时间了。
今天没有新的客人要入住,待会她去替几个有需要的客人整理一下房间,然后剩下的时间,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想一想眼下的境况。
忙完一切,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了门,走到大衣柜前面,弯下腰,从下面的黑暗里抽出一个箱子。她把箱子搬到小茶几上,箱子上落满了灰,她用手轻轻抹去,像是在抚摸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长满皱纹的脸。
把皮扣子打开,箱子开了,惶恐从她的身体里最暗的地方像只怪异的长脚虫子一样无声无息地爬出来了。一张嘴要张开了。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自从她在那个女警察那里看到那封傅念栀写于一九九三年的信时,她就知道她的平静生活要结束了。不,应该是在那之前,在傅敬远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又或者早在那之前的二十年,当自己第一次收到傅念栀的来信时,终会爆裂的种子就已经被埋下了。
刚出事的那几年,她几乎天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枕头总是湿的,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被头上的汗还是眼角落下的眼泪弄湿的。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而且自己怎么样弥补都好像已经不够。是的,全都怪自己,她不是没有试着替自己辩解过,但不管怎么想,最终都会通向那个结论,那就是,她压根就不该被生出来。
外婆说的对,自己是个祸害,自己不仅不是个男孩,还是个不安分不认命的小贱人。所以现在自己经历的一切胆战心惊都是自己该受的。
她咬住被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哭泣发出声音,文善真的小床就在她的床边,这孩子夜里睡得浅,一点动静都会醒。爷爷奶奶同意让她生下孩子,但他们对孩子没有任何感情,就如同对她差不多。
林叔是唯一会帮她的人。他从来没问过孩子的爸爸是谁,他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但是找人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孩子是姓傅,还是别的?”
她说:“孩子姓文,文学的文。”林叔让她把孩子的名字写在纸上,她一笔一画地写“文善真”。文,善,真。这些她统统已经没有办法做到的,希望孩子能做到吧。
她从未跟任何人解释过这个姓的真正来源,但是为了给世人一个交代,她特意虚构出了一个文姓的浪子,他是个有才气的艺术家,只因为他的浪漫和才华,所以他无法安定地属于任何一个家庭,他只能张开双臂去拥抱外面自由的世界。这个谎话说得久了,她自己似乎都信了。很多次,在梦中,她梦见自己和一个没有脸的男人拥抱,那个男人的身上有被阳光晒过以后的好闻的味道。醒来后,她的身边空无一人,被子没人盖的那一侧摸起来凉凉的。
而现在,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在这个箱子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了。箱子并没有装满,变成傅念栀以后,很多属于曾思兰的东西都被她丢掉了。可有些东西,是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
她从箱子里取出那个本子。打开一看,那些曾被她小心翼翼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大大小小的豆腐块就那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摸着那些已经发黄发硬的纸片,有的背后的胶水已经干涸,纸片松动了,像落叶一样从笔记本里落下来。她小心地捡起来,那是一首发表在副刊上的小诗,只有短短的几行,可还是被她觅到,小心翼翼地剪了下来。本子里有散文,有短篇小说,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作者,“文澜”。没错,这是他的笔名。
当初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怕极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把孩子做掉。可林叔的一句话让她清醒了过来,“你还要杀生吗?”是啊,还要再害一条命吗?
林叔说过自己会帮她,也真的做到了。她问过林叔为什么会这样帮自己,就是因为自己长的像他的沐怡姐姐?林叔的脸上露出一个心思被人看穿后的尴尬笑容,但他没有回答。她没有再问,她把这视为林叔自己的选择,她自己已经为自己改了命,而林叔选择相信她,帮助她,这也是林叔自己选择的命。
林叔去世以前,在最后清醒的时光里,用破碎的句子告诉了她,傅敬远和曾沐怡的两次私奔,只有他知道他们的去向,也是他向傅家老爷子告的密,他不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人幸福,只是希望能再次见到沐怡姐姐的笑容。仅此而已。
沐怡姐姐死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害死沐怡姐姐的罪魁祸首。因此,他终生未娶,也为了保全沐怡姐姐的女儿尽心尽力,做出了最大程度上的努力和牺牲。
后来,她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封他写给傅敬远的亲笔信。也许是对傅敬远会出现有了某种预感,他在信里向傅敬远坦白了一切。傅敬远在他去世多年后才终于来到民宿,看到了那封亲笔信。他不再对眼前这个女儿的说辞有一丝疑虑。他捧住那封信,愧疚和震惊让他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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