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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江革在黑暗中睁开眼,看见被子下隆起的人正不安地辗转反侧。
他抖了抖耳朵,脖子上的狼牙项链的银纹发出一点黯淡的光芒。
黑暗中狼犬之躯的轮廓幻化成一阵黑雾。
走兽的四肢不断抽条生长,最终黑雾消失,一个高挺的男人站在地板上。
很久没有使用过人的躯体,江革扭了扭僵硬的手腕,赤身裸体地朝房间中央的大床走去。
今夜月色正好,月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里倾泄而出,在青年宽阔的肩背上流下一道银纹。
深麦色虬结的背肌上全是一道道浅肉色的痂痕。
诡谲的黑色图腾刺青自左肩一路蜿蜒至腰部。
形如山海经里的三眼狼兽,立于祥云之中,圆日周围扭曲的火焰毒蛇一样缠住了狼兽的四肢。
整个刺青混乱而妖异,远远看过去像一朵盛开的格桑花。
青年的五官冷峻深邃,和中原人截然不同的异域面孔,异于常人的冰蓝色瞳孔里是两道竖形蛇瞳。
发尾蜷曲微长,遮住了脖颈上的另外一个纹身。
变成人形后,狼牙项链就失去了光芒,安静地躺在胸骨上。
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碰到了梵阿铃,狼牙里才会有多余的神力供他变回人身。
江革漫不经心地想着,拉开了盖在沈不予脸上的被单一角。
被子下沈不予脸色潮红,急促地呼吸着,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胡乱转动,像是被梦魇住了的迹象。
江革居高临上地审视他。
印象里沈不予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肆无忌惮地要靠近他,如今又是梦到了什么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来?
他伸出手点了点沈不予手腕上的铃铛,然而梵阿铃的铃舌像被捆住了一般,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今夜那场突如其来的雪不是偶然,恐怕就是因为狼牙项链碰到梵阿铃触发了什么。
这些都是他阿父留下来的东西,里面还有残留的巫祝的力量,神力带来的异动难测,显然把在场的另外一个人给吓到了。
“滚开......”
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呓语,表情痛苦。
江革安静地俯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撩开了男人略微汗湿的额发,露出那张白净漂亮的脸来。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落雪之前的那场幻境里他看到了一张和沈不予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穿白袍和狐裘的男人笑着将手里一把纸伞递过来,手上也有一串梵阿铃。
世界上只有两串梵阿铃,一串不知所踪,另外一串则以手链的形式出现在沈不予手上。
那个幻境里的雪原在阿玛拉山中的腹地里,江革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那么这个幻境只可能是他阿父的记忆。
所以阿父想让他找的梵阿铃的主人一直都是沈不予?
印象里他离开阿玛拉雪山之前就已经很少再见到那个沉默的身影,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两个人又怎么会产生联系?
似是察觉到皮肤上有异样的触感,沈不予眉头紧蹙,眼睫也有点点被濡湿的痕迹。
江革怔了一下,撤开了手,却被翻过身的沈不予重新抓住了。
像扯住救命稻草般的力度,指甲几乎都要嵌进皮肉里。
江革天生钝感,相比在斗兽场上留下的伤,这点力道算不上什么。
但人类温热的温度攀上来的时候,江革脑子里还是空白了一瞬。
他在原地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将手覆在沈不予的额头上,点点柔和的蓝光自手掌下亮起,沈不予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挪开手后,一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荧蓝蝴蝶扑朔着翅膀,停在了沈不予的脸上。
这时皮肤的轮廓开始模糊,幻化成阵阵黑雾。
江革看了看自己的手叹息一声,在愈发浓郁的黑雾中重新变成了狼犬的模样。
巫祝的神力耗尽,江革已经不能再随意地变换人形了,每次变形也只能维持短暂的一段时间。
江革走到房间里的镜子前,绒毛下的纱布昨天就已经被撤掉,伤口痊愈得差不多了,这意味着他不能在这里继续久留。
但只要梵阿铃一直在,不论多远的距离,他都能找到沈不予。
江革慢慢踱回自己的软榻,床上的人睡得沉稳,连呼吸声都轻了很多。
江革眯着眼睛守了他一会儿,在满室的紫苏香里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沈不予醒的时候整个大脑胀得厉害,一个晚上做了太多噩梦,走马观花般把在沈家别墅里的前半生看了遍,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只是噩梦到了最后变得浅淡了,最后只剩下一只发荧光的蓝蝴蝶引着他在黑暗里行走,明明周围还是他最厌恶的环境,但蝴蝶的出现却让他莫名安心下来。
一路前行,直至天明。
沈不予坐起来捏了捏眉心,发现赞普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角落里只留一个空荡荡的软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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