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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缸藏尸案六(第1页)

油缸藏尸案(六)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冷清的院子比起往常来说,变得稍微热闹了些。“怎麽样?有何收获?”未见人先闻其声,而後两位衙差跨过连接陈家粮铺的门来到院子。两人一边剔牙,一边岔着手,似乎是刚吃饱了早饭想来寻些乐子。

沈清沉上下打量两人,谁说这两人不像衙差了?这副玩忽职守又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就是她心目中那些不干正事的官差形象吗?“干吃空饷的蛀米大虫...”她嗤声後便垂下头,接着在油缸附近寻线索。

“贱婆娘,说什麽呢!”

“人家到底是大理寺来的大人,总要给些面子吧。”两人一唱一和,倚靠在门边看她,“大人若是找不到,便请回吧,免得日後传了出去,这大理寺也不过如此。”

“我看啊,大理寺也是人人都能进咯。”沈清沉没有擡眸理会,只是蹲下挪着步子,在油缸附近仔细勘察。只见一侧油缸中,有一处诡异而尖锐的刺。沈清沉从袖中取了帕子,用帕子包裹将那尖锐物捏起。她将那物品凑近了看,却仍旧看得不够细致。她只好起身,又回头看到那两尖酸刻薄样的衙差,啧声道:“无能就滚远些,在这挡道连好狗都不如。”两衙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她手里的线索更是看得愣怔。

沈清沉走到阳光略微充足些的地方,张开手中的帕子。帕子中包裹的是一个铜制的哨子,只两个指节大,近两端的部分开了两个圆孔。一侧的圆孔被压成薄片,沈清沉有理由相信,这是凶手遗留下来的物品。那哨子放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格外的刺眼,而仓库又因没有窗户,常年不通风,更无阳光透入,这才没能发现哨子。

她将哨子重新包进帕子中,又转身走入仓库,见两衙差哑语,心里喜滋滋的,“二位做人虽无能,可二位可以考虑做看门狗呀。看门狗向来最喜欢吠来客了,不仅不会被骂拦路,说不定别个听你们吠叫还会夸赞呢。”她乐呵一声便把门掩上,在仓库里一边搜证一边听着外头衙差骂声,简直是天籁。

那铜哨散落在油缸角落,那是怎麽遗留在这儿的呢?油缸与墙壁间紧紧贴着,油缸下压着砖块,两两垒着,这是为了垫高油缸的。两个油缸之间的间距并不算大,只能容一人的大小,若想施展下臂膀,也是不能的。沈清沉的身材并不算瘦小,正面走入两油缸间,两侧腰间距离油缸也只有两拳头间隔。

沈清沉手里握着铜哨,仔细端详。其中一个圆孔应当是被压扁的,掉落在这样狭窄的地方,更像是打斗间留下的。沈清沉将铜哨放到眼前,尽力尝试看清里头的结构,却见着圆空瘪下的地方,有一点怪异的污渍。

她拿着铜哨拿到院子里,又重复一次相同的动作,借助光线,她看清了——

是血迹。

沈清沉原不敢确定,这铜哨的凹陷到底是凶案前就有的,还是案发当天造成的。如今见了这血迹,她便了然了。“陈掌柜,借个剪子。”沈清沉走到粮铺里吆喝,接过陈伶伶递的剪子,顺着铜哨凹陷的位置剪开。又通过两端的开口,竖直剪开成片状,摊开来,这次便当真能看清其中的“污渍”——猩红的血迹。这血迹应当是案发时因凶手被迫挤压到铜哨,尖锐处瞬间刺破皮肤,血液残留在铜哨里的。

“这是…?”陈伶伶看着那铜片问。

“陈老掌柜随身物品可有铜哨?”见陈伶伶摇头,沈清沉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这是凶手遗留下的物品。可这铜哨并不算特殊,只这铜哨并不能排出凶手的身份。唯一有用的线索是,凶手的身上或许有铜哨造成的伤痕。可这点血迹,凶手身上的伤痕未必能留多久,不能保证她搜身时伤口还在。

沈清沉不自觉地用长甲搔了搔头发,看着这一筹莫展的案子,似乎也不能放弃验伤。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握着铜哨,走到对面的杨家粮铺,“劳烦杨掌柜通传一声,这凶手曾与陈老掌柜争执打斗,身上定有伤痕。只需一验,便可知谁是真凶。”

杨掌柜听罢擡眸,只一愣,又张着嘴,半晌才道:“是,是,劳烦大人在此等候。”他把沈清沉领到杨家的院子,与陈家不同,若是说陈家的院子是低调,那杨家便可称得上是简陋。杨家的家世看来正如那脚夫所言,并不算显赫,只是凭着这独特的酱油配方才在这固城有着一席之地。

杨掌柜将杨家的奴仆也一同叫到院子里来,沈清沉看着眼前寥寥几人,更是感叹这杨家与陈家抢生意实属不易。“一个个来,进里屋搜身。”沈清沉吆喝着,心里暗暗祈祷能有些收获。

奴仆急冲冲地进屋,因还要赶着做工,不愿在此耽搁。可当奴仆们都被搜了个便,也没能看着身上有类似的伤痕。这铜哨造成的口子,或许是包裹着肉内陷,而後造成的勾状伤痕。又或者是铜哨发生凹陷折叠时,凶手正对着凹陷造成的尖锐突处,因此形成线状的伤痕。只一指节大小的勾状伤痕与线状伤痕,在杨家家奴身上均未有发现。

确认了奴仆无嫌疑,便都回过身进屋做活了。沈清沉将目标转移到剩下的杨家人身上,却又瞥向了一旁的穆云。都是奴仆,却只有穆云迟迟未进屋验身,一直佝偻着身子站在杨智身旁。“下一位。”沈清沉嘴里喊着,眼神却一直盯着穆云。他在这个杨家的身份,显然比起其他的奴仆来说更为尊贵,更接近于杨家人。那穆云显然也看到了沈清沉那锐利的眼神,自也懂得上前来跟着她进屋验身。

穆云褪下衣物,健硕的身材一览无馀,沈清沉看着他背上明显的两处刀疤,不仅发问:“这是...?”

若是一般人被问起背後的伤痕,应当会回过身来看到底是何处的伤,可穆云却不尽然。他依旧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淡淡回道:“是儿时为了救公子造山贼砍的。”他话语间并无酸涩,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

“山贼?”这砚国不太平,自李崎幼时便是如此,两人又似同龄人,穆云与杨智能遇到山贼也并不奇怪。只是她这一问,是为了套出更多关于他与杨智之间的事儿。

那人点头,接着应答:“是,幼时贪玩,公子总爱往山上跑,说是喜欢那儿能俯瞰固城的美景。吾等便时时上山,路上会采个把草药,或许能帮上姥爷研制更独特的酱料。那日就如往常一般,吾等上了山,便遇了贼人。贼人见公子穿着,笃定公子定是富贵人家,便上前讨要银两。可吾等哪有甚麽银两?姥爷怕公子学会挥霍,儿时游玩从不让公子带太多银两,只会给供够公子吃食的银两吾。那贼人见要银两不成,又怕留了後患,索性一刀砍向公子。吾将公子护到怀里,那人便更是气急败坏,又朝吾身上一砍...”

沈清沉听罢不禁嘶声,这事儿发生时两人应当还只是孩童,这穆云却出奇的淡定,哪怕如今再将此事重提,他的语气也并无半分波动,倒有一番视死如归的气概。然而沈清沉回过神,便发觉这穆云的腰上,有一道约一指宽的伤痕,“这是...?”

穆云扭头,只因沈清沉用指腹轻点他伤痕下的肌肤,他疑惑地愣神,又淡淡应道:“不知。”

不知...?怕不是跟死者打斗时遭铜哨所伤造成的伤痕,不敢说,才说是甚麽不知罢。

沈清沉又站到他的身前,打量他身上有无其他异样的疤痕,无果,她便朝他点头,“可以了,有劳公子。”

那穆云出了里屋,手里攥着褪下的衣裳,直勾勾地走向了杨智身旁。沈清沉顺着他的背影,便又道:“杨公子请。”

沈清沉依照一模一样的方法,接着比对杨智身上有无疑似铜哨造成的伤痕。可无论她如何仔细端详,始终未能在他身上找到半个疑似的印记,只好作罢。接着她又唤来了杨掌柜,这是陈家一直认定的凶手,沈清沉自要好生勘察一番。

那杨掌柜一只手支撑着身旁的柜子,艰难地扶着腰坐到椅子上。他一点点褪下外衣,而後是里衣,里衬,裤装,沈清沉垂着脑袋打量他,半晌未出声。谁知反倒是杨掌柜先开口,“大人,陈掌柜是我杀的。”

“...”沈清沉蹙眉,擡眸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杨掌柜,他这算是良心发现自首了...?那他为何早不自首晚不自首,偏偏要等两人独处时才肯自首?她将信将疑,“杨掌柜,这话可不能乱说。”

“老夫没有乱说,老夫说的都是真的。”他一脸淡然,伸手捋了下鬓边的白发,“老夫在陈掌柜死前见过陈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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