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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竟眼见“砰砰”栽个半死的伙计们已哎唷哎唷地要起来了,当即顾不得替他爷这张老脸害臊,从车顶盖撑臂一跃,痛得一声大叫,连滚带爬挤进副驾驶,抱着左胳膊道:“妈的……你还说我?你从前不叫我国业,现在怎么都叫大名了?!”
他爷“相好”冷冽的下颌之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陈竟已是要急得发怒,他爷相好却恰好似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在陈竟的连声催促之中,才挂档驶动车子——几声枪响,打碎玻璃、打中车壳,只不知有没有打中轮胎。
驶远些了,陈竟才半落下心往车座子上一靠。他爷“相好”却道:“回心转意了?还在汉东的时候不是你和我说……我再叫你表字,你就一枪打死我吗?”
陈竟一愣,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幸好是他有先见之明,早把这一通乌糟事和王胜仗打听清楚了……不过话说回来,今夜他拉着王胜仗在花园攀谈至深夜,王胜仗不会已因他遇害了吧?!
陈竟登时脸色难看下来,但还未等有半分哀悼之意,忽见饭店门口赶来一丛人,急慌慌、亮堂堂,西贡巡逻队打扮,当中几个带头的衣衫不整、鞋袜不全,不知是从哪个温柔乡、销金桌赶来的。打头那个更是好不眼熟……不正是王胜仗吗?!
陈竟摇下车窗挺出脑袋来往后头一看,禁不住骂道:“一帮饭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但不巧说这话还言之过早,陈竟刚一露脑袋,正挨一发黑枪,打在陈竟头脸下的车门子上,险些叫弹壳嘣进脑袋,连忙一缩脖躲回里头,心有余悸道:“我日!开快点,老二,快开快点,咱出去再说!”
远远地,把门的巡逻队把探照手电照在车牌上,朝车前脸一晃,射得陈竟直睁不开眼,但接着竟朝车前脸行了个礼,便好好地放行了。
陈竟连连攀着车座子往后头看,看定周家伙计万万没有这个熊心豹子胆,胆敢在他来援还撵车追击,才终于落下心来,胳膊迟迟地发起疼痛,疼得他咝咝抽气。陈竟道:“老二,今晚多亏有你,要不是你这个及时雨,要我等这帮饭桶来……那老子已是驾鹤西去啦!”
他爷“相好”道:“要不是今晚我有事出门,回来得晚,你本来也不必受伤。还是我来得迟了。”
若不是从王胜仗那听了前因后果,他爷“相好”说这样的话,还真令人感动。换句话说,不论是情人,还是兄弟,都叫人感动。可兄弟做不成,情人也半吊子……那就没法说啦!
如今知道真相,陈竟是既没法端出逢场作戏的作派,更拿不出和兄弟说话的语气,从头毛到脚,通身不自在。
“你这话说的,我……”他爷这遭瘟的风流鬼,显灵显得厉害,叫陈竟一说话文绉绉的,要求素质德性,便比挨枪子儿还不舒坦。“妈的,”陈竟好不烦心,独臂龙似的摸出打火机,把方才他爷“相好”递来的烟点上,“老子又不是残废,还指望你?你救我是情分,不救我是本分。”
“一墙之隔,举手之劳而已。”
烟是成品烟,不过不是洋牌烟,如果是他爷“相好”特买来的国产烟,那当真是他爷“相好”用心。陈竟一头敞窗吸烟,一头心道:哪来的一墙之隔?你大爷的天天夜里和老子睡一张床上……这也算是一墙之隔?
但陈竟冷不丁明白过味了,一愣道:“你住四零一?”
“嗯。”陈竟登时心里头浪打浪似的,好不惊诧,可这样反而说得通了……人家既然是以人类身份在人类社会活动,怎么不能住饭店了?难不成叫人家夜夜从海里爬出来找他吗?!不对……找他爷吗?!
他爷“相好”道:“车后座上有件我的衣裳,你掀开它,下面有本羊皮本子,里面夹了一张新绘的地图,是八月份虾夷人的捕捞航线图。”
陈竟今日才叫这“新绘的地图”给坑了一回,再听见“地图”二字,当即一个冷颤,险些要逼近过去看清他爷“相好”是不是周家伙计假扮成的。陈竟狠吸一口烟,皴眉头道:“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今夜里第一个给我送地图的?”
他爷“相好”专心开车道:“周德斐还派人给你送过新地图吗?”
陈竟没料想到他爷“相好”这也猜得到,“不算。这是周德斐找的由头,说要给我送新地图……不过我猜根本没有这份地图。”
但他爷“相好”道:“有的,只是周德斐没有给你。上次你拿给我看的‘南洋人鱼图’是一副人鱼点标记有误的赝品,人鱼不会结成太大的族群,夏季在热带海域活动也仅仅是为了哺育后代,更不可能会出现在商船航行频繁的海峡航道。”
陈竟粗粗一回想,忆起“南洋人鱼图”上的数个人鱼点是要一路南下,接近马来半岛,甚至进入马六甲海峡。那时他看得疑窦丛生,心道百年后怎么找人鱼要这么费劲,还问周家伙计,自古以来,人鱼就是生活在马来岛与马六甲通道吗?
是周家伙计同他说,人鱼行踪不定,“人鱼图”一二十年便要大换,更没有“自古以来”这一说,这副“南洋人鱼图”,也不过是这七八年间的事,才叫陈竟打消疑虑。
陈竟道:“你是说周德斐故意给我副赝品,他自己留着真品?”
陈竟再吸一口烟,眉头更紧,这“南洋人鱼图”可非“清明上河图”,不是单单张择端画的这副价值连城,地图这东西照样摹一份便是,何必造副假的来?还想置他于死地?!
骤然,陈竟冷不丁咂摸出门道,大骂道:“妈的,这狗屌的周德斐——他不会是和虾夷人干同行,干的也是这档子人鱼的血肉买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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