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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泛着虚光,仿佛无端增设的一层滤镜,高中教学楼产生了倾斜,像随时要倒塌一样。
画面的中央是宋祁的脸,站在讲台上冲他笑,夸他的文章写得好,要他继续努力,祝他将来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从座位上站起来,周围的同学因虚光而面容模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
他听见梦里的自己说,可是老师,爷爷说我写的东西是一通狗屁,他要我辍学跟爸爸一起去打工,他说我是拖累,是父母不要的孩子。……
然后沈洲就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轰炸醒了,他惺忪地睁开双眼,还是觉得眼眶酸胀发涩。
沉寂了好几年的高中班群突然烧开了水,群里的消息如不断升起的气泡,沈洲花了好些时间才翻到最顶上,上一次班群炸锅还是四年前,班长听说宋祁老师的爱人患了癌,特意表示了关心,后面跟着一长串+1来的千篇一律的慰问语。
而最顶上的一条新消息依然是班长发的,说下下周的周六要举办同学聚会,大家各奔东西了十年,约定要在家乡再碰一面。
沈洲在班级里一直是微末的存在,上高中时的性格比现在要封闭许多,属于在各类消息群里一言不发的挺尸潜水员,他不甚在意地把班群设置成了免提醒,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过了。
拉开窗帘,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
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带伞。
宋涸于十点半回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外套有些润,看来并没有带伞。
沈洲让他换身干衣服跟着自己出门买菜,顺路看看他即将入读的林港大学。
去最近的菜市场要往东走十多分钟,学校却在小区大门西面右拐几百米处,中间只隔了一条小吃街。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林港大学算不上多好的学校,普通公办二本,但对宋涸来说已经很是难得。
看起来挺气派的门柱围栏,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牌匾,框住一条似乎宽畅无阻的大道,里面就是宋涸即将度过四年的地方。
沈洲说进去看看,宋涸说看什么看,几幢楼几棵树,操场跑道一圈又一圈,都差不多,有什么好看。
于是折身前往菜市场。
人高马大的宋涸站在菜市场里格格不入,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沈洲教他怎么挑选新鲜的肉食和蔬菜,一斤对应的价格是贵了还是便宜了,要耐心地货比三家,有时还要固定某个摊贩混个脸熟,以后常回头,脸皮厚点能要点免费的葱姜蒜。
宋涸看他斤斤计较鸡蛋的克数和单价,为了省一块钱转完了整个菜市场,十一点,才终于买完了土豆排骨洋葱猪肉番茄和鸡蛋。
沈洲在这方面倒是精打细算,不像宋涸脑子里对他的固有印象,三年来他拨来的款项像流水一样,说要资助自己时眼都不眨,四年的房租玩笑似的以半个月的家务抵消,对钱财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沈洲哪知道宋涸此刻在想什么,他跟卖菜的大娘聊得正开心,夸她看起来不像五十岁像四十岁,脸都要笑烂了,最终成功得到了几根免费的葱。
“沈洲?”
大娘的摊位在菜市场门口,喊他名字的人显然也是来买菜的,刚过来就碰见了。
沈洲转头看过去,唤道:“陆以青?”
陆以青是沈洲的大学同学,也是时间大浪淘沙也没能冲淡的好朋友。好巧不巧的,他前不久刚应聘了林港大学辅导员的职位,林港大学对学生走读一事管得不严就是从他那里打听来的。
陆以青点头笑笑,视线转向他身后的宋涸。
“这位就是宋祁老师的儿子,宋涸对吧?”
宋祁可是沈洲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好友的陆以青多少也知道些情况。
被点到名的宋涸微微皱起眉,他并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名字面前加上“宋祁老师的儿子”,好像所有人认识他都是通过这么一个媒介、有这么一个前提一样。
他换了一只手提菜,出于礼貌,还是同对面的陌生人点了点头。
“陆以青。”
沈洲对好友的介绍只有一个直截了当的名字。
宋涸应了一声,并不感兴趣,幸好陆以青对他的好奇同样点到即止。
话题从两个彼此陌生的人身上绕开,沈洲已经揽过陆以青的肩,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顿午饭。宋涸在一旁默默翻白眼,心说做饭的人同意了么?自己想遭罪也就算了,干嘛还要牵连无辜的人?
菜市场门口有人在摊酱香饼,盖子一掀,热气腾腾,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
宋涸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最喜欢跟着爸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一角也有摊酱香饼的,每回临走时宋祁或者徐一玲都会给自己一块五毛钱的硬币,那个时候物价低,一块五能买两大块酱香饼,每回买每回买,总也吃不腻,后来上了初中,那个小摊没了,一块五毛钱全攒进小猪存钱罐,最后滚进了徐一玲的病例账单上。
偶尔碰到熟人,爸妈也喜欢把自己晾到一边,扯着他不感兴趣的家长里短,他在一旁一会儿站一会儿蹲一会儿转圈圈,企图引起大人的注意,好早点听到那句——
“走了,回去了。”
宋涸落在酱香饼摊位上的视线被沈洲的声音唤回,记忆里的场景也随着饼香的热气蒸腾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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