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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帝国的苦难结束了。
章璎的苦难刚刚开始。
芷兰宫为汉宫一废院。
殿门紧锁,蛛网成群,乌鸦和野鸟盘旋而过,横斜翘角沾满黑色污泥。
里面软禁着一个人。
一名二十六岁的青年。
他名唤章璎,字曰明礼,已做八年宦官。
隔门望去,能见这闻名朝野的大太监散落的头发如海草一般,身形略微单薄,或许是穿着太过宽大的缘故。宫中特制的云纹布满服饰的每一寸角落,袍尖一抹红鲜艳欲坠。
他正在侍弄膝头珍贵的兰花,以免它因芷兰宫稀薄的阳光渐渐枯萎。
人人说先帝身边的总管大人生一副好颜色,阴冷逼人的殿内因他尚在流动鲜亮美丽的丰姿。
他调整好角度,放下君子兰,兰花摆动身躯软软贴在接过来的葱白手指。
章璎被关在芷兰宫很久了。
宫变那一天他策划好了一切。
昭宁太子带着西河王的铁蹄踏破宫门,高楼城池轰然倒塌,火势滔天,箭雨密集,月亮从云层中透出晦涩的光,纷乱的脚步声与高昂的尖叫声嘈杂一处,不知道哪处又死了士兵。
他在宫中的密道举着火把艰难前行,眼看前路就有日光,小西河王戚淮兵甲列阵,一箭如闪电射出,正中章璎细瘦脚踝,从此萧瑟的芷兰宫成为新的囚牢。
不知过了多久,外方传来喧嚷之声,沉寂的殿门被打开。
章璎跪伏下来,一角漆底金莽的袍摆映入眼帘。
李徵外穿玄黑大氅,内着暗青常服,龙章凤姿,玉质金貌,双目所及有如神光朗照,威仪尤甚过往。此刻似乎刚从猎场回来,他擦拭干净自己手上的宝剑,将剑扔向近侍朱衣。
朱衣接过,恭敬退下。
李徵上下打量,“八年未见,章总管模样一如既往。”
章璎低垂眉睫,“见过陛下。”
李徵虽与章父亲近,却未入过章府,与章璎并不熟悉,只听其人,无缘一面,直到章璎入宫做了宦官,偶尔请安得见,便如立在李景身后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可惜空有一副皮囊,里头藏着一颗蛇蝎心肠。
章璎永安十七年入宫,李徵永安十八年出宫。
短暂的一年他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集。
“李景和崔昉死了,说起来这宫中的仇人也只剩下你了。”
章璎回话,“想必陛下早已知道先后故去不是由于什么重病,而是一种叫做食骨散的剧毒,无色无味,久用病入膏肓。崔姑娘怀了龙种,自然不甘心做先后身边的侍女,先后又不肯给她妃位,故而下毒谋害,先帝明知这一切却眼睁睁看其发生,可见对先后没什么情分。崔姑娘见大势已去,怕陛下登基报复生不如死,索性携子跳下高墙,如今这天下尽在陛下手中,又何必与我一个阉人过不去?”
李徵笑了,“你既然知道一切,便该明白朕不会手下留情。当年朕被贬入青盐寺,听说是你向陛下进的言?”
章璎目光与新君对视,“是又如何?”
新君用手抬起美貌宦官的下巴,“倘若你能告诉朕他的下落,尚可留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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