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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近日不太平。
周家嫁出去的小姐被休弃,夫家把人送到了遥远的南方,只怕这辈子也回不了长安,周家的大公子空顶着状元郎的名声,手里却没有实权,更难的是被自己的妹夫参了一本,与西河王府彻底决裂。
外头疯传那阉人要被送去和亲,本是拍手称快的事,周家的大公子面上却不见喜色,下人中便猜测着,或许大公子觉着就这样放过那阉人未免太过和气。若让那阉人继续留在周家,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左右当家主母是个吃斋念佛的,不会出来管自家仇人的闲事。
周家大公子几日不曾归府,听说混迹勾栏瓦肆,还去逛了相公堂子。那没用的当家主母始终在佛堂中跪着,一颗一颗地转动手腕上的佛珠。
神像庄严,她已在佛前常伴青灯许多年,不知章家一门的孽债可有消弭几分?
章珞身着布衣,头戴荆钗,膝下的蒲毯深深陷进去,目光痛苦而执拗,布满灰尘的佛堂中隐藏起了俗世的美貌,分明年轻,却像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老人。
她的腿上放着两双绣花鞋垫。
那是许多年前她一针一线给章珩和章璎缝的,章璎嫌丑,章珩也便不穿了,于是留到她这里,这么多年,近日收拾的时候翻出来,才发现自己出嫁的时候竟将它们放到自己的嫁妆中。
她的女红如今比过去好了,两个弟弟却在自相残杀。
外头发生的事她不是没有耳闻。
章珩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和章家复仇,章璎既然做了,便要有承受报复的准备。
章珞有时候想着,或许章璎就这样死在马匪的手中对大家都好。
但章璎没有死,而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章珩又是什么心情?
章珞不得而知。
她疼爱过的弟弟狠狠在她心口插了一刀,毁了她的人生,也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捂住脸,痛苦失声。
分明已过了许多年,却总能梦到一双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还有急不可耐的呼吸声,裂帛声。
她恨不得让他死,却也怕见到他的尸体。
或许远去北辽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决定。
章珞此时只听说浮玉坊被连根拔起的事,却还不知道温蓝做了什么。
她将手中的鞋垫扔进炭盆,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就要将之吞噬,忽横向伸来一双手扑入火中,将鞋垫抢了出来,火舌燎烧到皮肤,那双形状完好的手闪几簇火星,又很快被手的主人灭了。
烧了一半的鞋垫被拢入袖中,也拢住灼烫的伤口。
“阿姐,许久不见。”
章珞猛地抬头,见她那不争气的弟弟此刻正站在她面前,身子瘦弱,面白如纸,微微含着笑意,用嘶哑的声音向自己打着招呼。
章珞睁着眼睛,还没有注意到两颊滚落下来的泪珠,半晌才怔怔问了句,“你来做什么?”
章璎低低叹息,“这一别或许再无归期,我来见阿姐最后一面。”
章璎如今的身体遭受重重折磨,刺穿琵琶骨的锁链尚在体内日日痛不欲生,但比起他早已翻江倒海的内里,肉欲的钝疼反而更加让他清醒。
他一身功夫皆废了,能潜入周家也多亏了骨左骨右的帮助。
骨左骨右如今还在梁上,他们奉主子的命令保护章璎的安全。
“有什么可见的?从今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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