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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刚好一辆牛车驶来,在装满蔬菜瓜果的车上,留了一个空出来的木筐,谢卿琬与驾牛车的人对了对眼色,爬上牛车,跳进了木筐中,又拿来一个透气的草编盖子,将顶上盖住了。
门口的侍卫暂时撤去,换成了和她对接之人,载有谢卿琬的牛车,就这么缓缓驶入了东宫。
其实本不必这么麻烦,谢卿琬有皇兄送给她的令牌,可以随意进出东宫任何一个地方,但或许是出于某种心虚,又怕皇兄觉察出什么,最后还是采取了这种办法。
行驶到了东宫一处偏僻无人之处,谢卿琬才从牛车上跳下来,然后跟随着来接她的人一路行小路前进,最后走到了一处处在幽静竹林中的宫苑,从后门进入。
进去殿门之前,谢卿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潇潇竹林,不少湿淋淋的竹叶,都被雨打得垂下了身子。
她在暗中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门槛。
顾应昭已候在门口,他穿一身月白长袍,是一个文雅清秀的青年,见谢卿琬进来,朝她微微一礼,压低了声音:“公主,这边请。”
顾应昭是专为太子看诊的医者,其家族为太子谢玦所救,他为报大恩,从此效忠于谢玦身前,行医多年,医术精湛,可以说,若是没有他,谢玦的情况远比现在还要差许多。
谢卿琬用手攥着裙子,也低声问:“皇兄这次的情况如何?”
顾应昭轻叹了口气:“比之上次还是要好些,但您也知道,此病是殿下娘胎里带出来的,非一朝一日就能根治,这些时日,都要委屈公主了。”
谢卿琬忙摇头:“不委屈。能帮到皇兄,是我之幸。”
让她深夜在噩梦中无数次惊醒的,除了自己临死前的绝望挣扎,更多的是,皇兄为她耗尽心血,最终英年早逝的画面,每次一想起此种情形,她的心便一抽抽地发疼。
也是在今世,她才知道了前世那个被皇兄毫不犹豫否决的法子——皇兄此病,是当年孝昭皇后怀孕时为侍妾所毒害,连累了腹中胎儿所致,此毒属性偏火,算是热毒的一种,发作时若烈火焚身,不得解脱,也会因此催生起一些难解情欲。
若要解此毒,除了要配合服药,还需要有一纯阴之体的女子参与解毒,否则,热毒愈盛,心肺愈弱,寿数也就日益减损。
谢卿琬大概能猜到前世皇兄拒绝的原因,她知道,皇兄品格向来贵重,不愿意强迫无辜女子,他若是应下,部下必定有人为了邀功,在天下搜寻纯阴之体的女子,过程中或许会造成一些冤屈之事,这定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就算对方自愿,皇兄也可能认为以自己的身体情况,无法对对方负责,毕竟此法虽可能解毒,也非万无一失。何况这自愿之中,又有多少可能出于家族和皇家的隐形强迫呢。
谢卿琬知了皇兄顾虑,也理解他的选择,但她却无法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皇兄去死。
毕竟,皇兄是这个世上,仅有的少数真心待她之人。
于是,她便赌气般地说自己也要去测,顾应昭无奈之下也为她测了,结果——她居然就是那罕见的纯阴之体。
在和顾应昭眼神对上去的那一霎那,她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要救皇兄,她不要他负责,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负担。
……
顾应昭行此事自然是瞒着谢玦做的,至纯至阴之体本就难得,能有这样救谢玦的机会,他不愿意放弃,更何况长乐公主本身也愿意,兄妹两人又无血缘关系,公主身份尊贵,即使失了清白,也不会影响婚事,毕竟本朝公主向来开放,婚后养面首的也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倒也不算违背了谢玦本意。至于将来他发现了会如何雷霆大怒,或者惩罚他,他都甘愿接受,他家里人的命,和他的命,本就是殿下救来的。
谢玦发作之日,意识会模糊不清,顾应昭借以替他施针药浴的由头,令其暂时失去视觉,神思越发飘散,等醒来时,只会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上次行事,谢玦醒来后有所怀疑,但查了一圈,近日并未有女子自宫外进来,也未见有人在民间搜寻纯阴之体的少女,便暂且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谢卿琬进去前,顾应昭递给了她一个小玉盒,在她不解的目光下,顾应昭低声说:“此乃我顾氏家传的去淤活血之药,药效极佳,兼有止痛之用,公主或可提前抹上,以免像上次那般……”
谢卿琬瞬间听懂了,俏白的脸一红,她匆匆接过那盒药膏,随意塞进了袖子,声音小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谢……过顾太医。”
上次,她当然没有忘记,少女的身体娇嫩,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何时受过那种折腾,事后,也是躺在床上休养了足足三天才好。
她抿着唇,不再看顾应昭,而是迈着有些紊乱的步伐,轻轻踏进了房门。
……
金丝楠木的雕花木床前垂着层层纱幔,窗外的风带着微凉的水汽,吹拂着薄薄的幔帐。
谢卿琬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让灼热的肺腑也沁凉了些,这才慢慢向床边走去。
虽已不是初次,但她还是不太习惯。
床榻上的谢玦紧闭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此时的他看上去不似平时那般,似一把清透的玉匕,而是收剑入鞘藏锋于内,多了几分无害的气息。
谢卿琬跪坐在床边,拿着团扇轻轻为他扇着风,盯着他纤长的睫毛看了半晌,直到谢玦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潮红一片,清浅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她才缓缓地脱下绣鞋,从床尾爬上床去。
谢卿琬的动作很轻,本以为没有惊动榻上之人,却没想到,正从他的腿边迈过去的时候,一条胳膊突然揽住了她的腰肢,在她掩唇惊呼之下,将她卷入了重重幔帐之中。
夜已过半,殿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隐约有变大的趋势。
寝房的墙角放着一盏小灯,橘黄的灯光微弱,依稀可以照见纱幔内浮动的影子。
谢卿琬撩开幔帐,赤裸的双足垂地,她的腿还有些打颤,便又在床边静坐了会儿,她慢慢地将衣物扯过来,抬臂穿着,期间还回眸看了一眼谢玦,见他眉目松弛,平静地睡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这次发作的没有上次重,抑或许是顾应昭在药里面加了什么旁的料,谢卿琬这次没有再捱到天亮,于是趁机在中途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谢卿琬撑着床榻慢慢地站起身来,灯影摇曳,她背对着谢玦系着腰封,力道使得重了些,不经意牵动了什么,惹得她微微蹙眉,正要搭好扣带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琬琬……”声音并不大,像是梦中无意识的呓语,但谢卿琬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上即将系好的腰带一下子滑落下去。
她迅速回头去看,只见谢玦依旧平静地阖着眸子,眼睫都没有颤动,仿佛方才的出声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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