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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魂不散的狐狸精,每次遇到总没好事。
随着来人挡开,原本握在手中的柔滑布料一散,虞兰时神色凝滞片刻,拈了拈指尖背手去身后,抬眸看向不速之客:“燕大人,小淮公子。”
小淮不吃这套:“少跟小爷套近乎!”
燕故一跟在后面徐徐而至,手上提着个小灯,灯面上画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是小淮看中玩过就不要的,此时在昏暗中摇摇晃晃,浮着明光照亮了三步开外。他轻斥一声:“小淮,不得对客人如此无礼!”对虞兰时略一点头,转去向今安轻声告罪。
客人二字分出亲疏。
二人一来,就将虞兰时挤到了角落,窄墙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大半身形与面容,耳根至下颌一条清冷骨线袒在月光下,刻成尖刀。
虞兰时静默片刻,视线一挪,看到了脚边被弃于地上的匕首,周遭一片灰土都成暗色。他捡起匕首,在肮脏不堪的衣裾挑了块尚算干净反复擦拭。先前温热淌下的血液已变得冰凉黏腻,斑斑沾在刀身上,又干涸在他手上,如何也擦不干净。
只有浓重的腥气涌动在鼻喉间,令人作呕。
以前看着就觉得很脏,如今亲手将利刃送进他人胸膛,那不堪一击的皮肉底下的腻浆涌出,不分青红皂白地溅得到处都是。果然很脏。
时地不宜,今安将方才的事三两句简略说出,目光越过燕故一与小淮肩头,投向那抹笔直立在角落的身影。
灯光不至的昏暗几乎吞噬了他,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在轻薄月光下伸展,镀着鲜红的壳,无一丝胆怯颤抖地,指尖轻轻划过薄薄刃尖。
这一点动作细微落在今安眼中,针扎一般。
像是在试探锋利,又或者是,回味。是刽子手临刑前的试刀,抑或是,人头落地后的拭刀。
今安目光复杂地从他的手中挪开,掠过白衣上的一大片深迹,看上去。
夜色错落分割着那张侧脸,低垂的睫毛阴影密密,掩去眸光,扎在眼下,寡白面颊显出冷硬的玉石质感。与平常他面对她时的观感大相径庭。
感觉到注视,那簇密睫轻轻一颤,抬睑看来,对上她的目光,一怔,随即弯起。那些在黑暗中昏昧不清的东西,漏成了光。
燕故一提灯在巷中走了一遭,光亮所至皆照出一层浮烟,灰白地上与粗粝墙角有不同痕迹的打斗,最显眼的还是地上的血迹,犹带湿润腥气,延绵到隔墙后。
正此时,风声一变,两道黑影于高墙跃下,单膝跪见。今安指向地上:“跟着这些血迹去查查到了哪里。”
“另外从今夜起搜查全城,举凡有人买伤药和请大夫,尤其是治断骨和利刃所伤的,一律查清。着重注意罗仁典身边那些人。”
黑影受命而去。
燕故一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虞兰时:“那他又如何安排?”目光在虞兰时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身前那大片血迹。
原因可想而知。
小淮刚想缠着今安丢下这只狐狸精,忽儿眉头一皱,看去虞兰时脏手上那柄眼熟的匕首:“这不是——”看清后猛提声量,“这不是王爷的吗?你偷了?还弄脏了!你这个——”
小偷二字未出,消失在了虞兰时的低笑中,他脉脉看向今安:“是王爷送我的。”
小淮:“……”好气!被燕故一揪着辫子提去后面,少些丢人现眼。
今安看向虞兰时:“你能……”自己回去的罢?
话未出口,虞兰时看出她的打算,上前一步快声道:“我刚来裘安城,人生地不熟,也不认识路……”
今安:“……”
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不要脸!”小淮又怒了,上前瞪他,“你说的这些话谁信?做什么总是缠着我家王爷!”
被虞兰时无视了个彻底,只看着今安:“我想跟着你,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了这句。
“添不添乱,可不是虞贤弟你能说了算的。”燕故一上前,挥扇隔开他的注视,朗声道,“一则你无身手,遇上今夜此等状况就只是个拖累,什么忙也帮不上。倒不是责怪你是成心,但若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又何必呢?”
有理有据,尤其在亲证后,丝毫无法反驳。也没有人反驳。
虞兰时在满场默认的寂静中抿紧了唇面。
“二则,我方才在街上看到好大一支队伍在寻人,若是所料不错的话,此时应该快到——”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巷口便有嘈杂声渐近,随即一支燃烧的火把晃入,后面火光紧跟汇流往这里来,还有此起彼伏的“前面是不是有人?”“好像是有……”“看看是不是表……”“是表公子!是表公子!找到了!找到人了!”
那盏小老虎灯偏偏在这时全照在了虞兰时面前,甚至刺痛了他的眼,燕故一含笑望他:“应该就是来寻虞贤弟的了。”
不算长的巷道转眼被火光映亮了半段,今安收回目光,转身往巷尾走去:“故一,小淮,跟上!”
擦肩而过的瞬间,虞兰时抓住她的衣袖:“我——”
琥珀瞳眸轻瞥他一眼,近乎冷酷:“你回去。”
一如游龙的耀眼火光照亮了整条巷子,追到巷尾时堪堪照见了几道跃墙而去的影子,和墙下被丢下的一个人。
队伍前头的段昇痛哭流涕,扑上前来:“表哥啊,你怎么跑得这么远,叫我好找,我翻遍了大街小巷都找不到你!险些以为、以为——”
虞兰时不见后,段昇翻遍了整条大街都没找到人,又借马回去搬了全府人出来一起找。从华灯初上到夜半三更,一条条大街巷子地走,差点连耗子洞都翻了。生怕是哪个不长眼的,贪图美色拐了人,误了他家表哥的清白,险些就要去逐个砸了那些素有好色之名的府门!
真真是满身满心疮痍,幸好老天保佑。段昇在心里撕掉给舅舅舅母负荆请罪的谢罪状,抓着虞兰时的双臂上下打量,一打量心脏就是一停:“表哥你、你受伤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他什么也顾不得,忙忙转头朝后边喊:“快、快去请大夫!快——”
虞兰时抽回手,语声淡淡:“不用请大夫,不是我的血。”
血迹狰狞吓人,火光下细瞧一番却是衣裳完好,没有血口伤痕。不幸中的万幸,段昇今夜几遭大起大落,已然再不敢详细问什么,忙忙指挥众人打道回府。
一场满城盛宴狂欢至夜半,又于无人知处悄然掀起又覆灭一次杀机。
隔日略微风平浪静,段昇又敲打了一番府里人,需对昨夜波折守口如瓶,不可乱嚼舌根。他对那件沾满血的血衣心有余悸,生怕虞兰时惹上什么人命官司,昨夜兵荒马乱来不及细究,如今回想起来十分后怕。
忙忙往虞兰时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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