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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你救的那女子已平安归家,顾羌是她家中兄弟。”燕故一的语声低下去,在说些他自己也觉荒谬的话,“紧要关头,他可替你舍命。”
这就是决断了。
半惊半疑间,不容再多说。付书玉披了笙儿递来的披风,拂裙匆匆往外走,忽而停步,抚屏回望身后人,问道:“大人这场戏要唱多久?”
“罗孜为你点了三夜。”
——
第三夜,虞兰时高烧不退。是创口过大发出的炎症,身体为求自保、驱逐病灶,几乎要玉石俱焚。
有人替他敷凉帕子,滴滴答答的冰水弄湿了他眉眼,浸得眼睑难睁,昏昏沉沉睡过去。偶尔捡起一二缕神思,他一动,怀里的人搂紧了他。
脑中巨石压着眼皮,他清醒不得,呢喃着问:“今安?”
“嗯。”她应了。
他轻声哼:“我冷。”
將軍令(二)
冷这个字,虞兰时在昏睡中喃喃了无数次。
用作被子的毛皮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几缕溜出来的头发都被今安抓住塞了回去。他还是发抖。无法,今安只得将自己也塞进他怀里当暖炉子,也把他当暖炉子使。
他身上哪哪都烫手,敷额头的水帕一会就热,这大雪天里,今安被他的体温闷得要出汗,都疑心他被烧熟了。幸好没熟,能说得出话,声音闷在喉咙里,贴着耳朵才能听清。
今安拿沾水的手指去揉他的脸,“起来喝点水。”
他不太愿意,往她脖颈旁埋脸。敷额头的帕子往下滑,沾得今安脸颊脖子都挂水。
他生病的时候有些粘人,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
反正今安是知道了。
没有退烧的药,只得以土法子降温,前两晚都奏效了,今夜却怎么也降不下去。高热烧得他脸颊耳脖俱是一片红,像是发了狠,要将这几日的新伤沉疴一并烧净。
今安抚着他背后长发顺下来,顺得他清醒了些,这才喂了两遍水进去。
身上冷,脑袋里斧钉在凿,凉凉的手掌贴上脸颈,引他叹息出声。今安盯着他颤动的睫毛,像湿漉漉的蝶翅垂尾,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摸上去。软而刺,戳得指腹痒。
下一刻,这片眼睫在她指间掀起,今安一怔,低下了声音:“虞兰时?”
昏昏的光照不进他有些涣散的瞳孔,虞兰时闭了闭眼,须臾唤,“今安?”
她应:“嗯。”
这句回应扯着他的神思,虞兰时呼吸沉了沉,叹息一般,“我总是梦见你。”
今安折到他眉心的指尖顿了一下,“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他声音轻轻,闭眼想了许久,随时要昏睡过去,“梦见你抱我,亲我……答应我。”
“所以我很怕,这几天都是我梦见的。”虞兰时说话句子断了好几回,越是教人听得模糊,“前夜是梦,昨夜是梦,今夜也是梦。”
他总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说许多胡话,之前醉酒也是。今安习惯了,慢慢抚着他的背,躺在静夜雪声中,听他伏在肩头的呼吸。
“只是做梦也没关系。”他说话声已经接近梦呓,断断续续唤她,“没关系的。王爷,今安。虞兰时惟愿你,今夜平安,岁岁平安。”
他话落,一把无形箭贯穿今安心口,惊痛她。
痛而致命。挡也挡不及。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反应,直等到伏在肩头的人呼吸沉下去,火堆里溅出火星,噼啪一声,终于扯出她浸入潺潺春水的一副肝肠。
这是她在和平之地过的第一个冬天,远离北境厮杀遍野的风声,远离王城权势交锋的诡谲。数尽过往二十载寒暑,数不见这样一个夜。
将她溯生追寻放在一旁,安静地,在大雪夜里与一个人依偎在一起。
听着,将情一字掰开揉碎给她看清的人,说他惟愿她平安。
久久,四下谧静。
“虞兰时,”今安轻轻同身旁的人说话,知道他不会醒,“我也愿你,今夜平安,岁岁平安。”
——
眼见着雾明山夜猎后一日过一日,燕故一揣度着上位者的耐心,日日头悬刀尖,直至这日晨起来客。
旋回夺权伺嫡中心的皇六子早收尽少时张狂,受了他的礼,面上带笑:“燕军师好耐性。”
燕故一说谬赞,“殿下此行所为?”
“此行所为?”凤应歌说,“你如此不紧不慢,是当真打算替做了这座王府的主人不成?”
燕故一躬身垂袖道不敢。
凤应歌敛了笑:“罗闵两氏尚且被你耍得团团转,罗仁典独善其身不得,闵阿更是落下满门之祸,你有何不敢?”
“殿下。”燕故一不卑不亢,“闵阿刺杀我主的罪行,乃是殿下亲自所审所判。”
“雾明山的刺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一清二楚。”
“雾明山的刺客,是从闵府来,是前掌兵都督闵阿所派。人证物证俱在,下可聊慰民声,上可禀明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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