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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是在一个夏天的下午。
那天的天空无云,高远而寂寥,空气却很闷热,像是凝滞的忧愁。夏天灼人的阳光捕捉着微风,连风都失去了自由。
十叁岁的女孩低着头,手指掐着手指,她不想看窗外。不仅是因为恼人的阳光晒得肩背滚烫,更因为她不想知道现在到了哪里。如果暂时对时间失去概念,是否就能将时间拉长呢?
但车还是到了。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肆意的阳光让她有点睁不开眼睛。
这个时节的火车站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出差的人,门口一排排用来规划人流的栏杆中间也没有排起长队。
直到从出租车上下来,曾枢文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争取多拿一些奖,你一定可以的。”他见女孩一直沉默不语,又补充道:“还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季雨晴一路上同样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帮女孩整理整理领子,再轻轻掸去女孩肩上的碎发。女孩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刚刚被剪过的头发,她怀念那曾经柔顺的长发。以前每天早上,妈妈都会耐心地帮她梳头,有时还会编出一些好看的辫子。可如今,身边不会再有妈妈每天陪着了,她的长发也被剪掉了。曾枢文说,这样比较方便,也好打理。
下车后,季雨晴和曾枢文去开后备箱,那里有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女孩并没有懂事地搭把手,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车站的玻璃大门。她莫名地觉得,那扇大门宛如一张通往未知的巨口,一旦踏入,就再也无法回头,她在原地打着转,想多徘徊一会儿。
她的思绪越来越混乱,记忆在脑海中交织,过往的、现在的、愉悦的、平淡的、清晰的、模糊的……
她突然想起了,季雨晴第一次带她见曾枢文时,也是一个同样的夏天的下午。
她记得曾枢文第一次见到她时,微微侧着头,带着一丝狐疑打量着她:“就这么个小孩子?几岁了?”
好像那时候,曾枢文还不是曾校长,只是数学老师曾老师。不过他虽然教的是数学,却总爱穿着唐装,手里常拿着一把扇子,家里的墙上还挂满了书画作品,完全不在乎别人说他附庸风雅。女孩好奇地四处打量,也许在别人看来,墙上的国画和书法比那些抽象的数字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女孩身旁的季雨晴说道:“这孩子八岁了,唉,我已经没办法再教她了,所以才来麻烦您。”
“哦,毕竟你是语文老师嘛。”曾枢文听起来不以为然,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答应了来访者的请求。他当着她们的面,搬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个便携打印机,从电脑里调出一张小学六年级的期末考试卷,打印出来放在女孩面前,指着最后一题说:“喏,解给我看看。不会的话试试前一题。”
女孩只是盯着试卷发呆,连笔都没拿起来。
曾枢文在旁边踱步,用扇子轻轻敲着手掌,没有说话。也许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人来请他这个数学名师补课,也许那些所谓的“这孩子在数学方面有天赋”这种话术,他也见得多了,大多不过是借口罢了。
然而,二十秒后,女孩突然开口报出一个数字:“4677。”这是那道题的最终答案。
季雨晴连忙说道:“小风,在老师面前别光用心算,把解题步骤写下来。”
曾枢文瞪大了眼睛,他飞快地跑回电脑前,这次调出的是一张初中叁年级的试卷,只打印了最后一题,放在女孩面前:“再试试这道?”
女孩乖巧地拿起笔,在题目下面工整地写下解题过程,字迹清晰美观,没有用到一张草稿纸,整个过程流畅得仿佛在抄写标准答案一般。
曾枢文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从客厅的另一端搬来一块黑板,噼里啪啦地写了起来,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折断了两根粉笔。
季雨晴说道:“曾老师,我真的没教过她高中知识。”
曾枢文一边埋头书写一边说:“这是我准备出的高一期末的压轴题,但用初中几何知识也能解,只是计算复杂了些。”
女孩看着黑板上的题目,依旧是工整而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还没等她写完,曾枢文就忍不住鼓起掌来:“这个孩子,我收了,学费全免!”
女孩困惑地看着兴奋不已的曾老师,眼神仿佛在问:“我还需要继续写下去吗?”
季雨晴摸了摸女孩的头,露出一贯温和赞许的目光:“从今往后,就让曾老师教你数学吧。我是个语文老师,大学读的也是文科,实在没办法再教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了。曾老师是数学专业毕业的,跟着他学,你会很有出息的。”
女孩的嘴角微微耷拉,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出息这件事,她只是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不知所措:为什么妈妈不继续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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