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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没彻底睡著,棺底突然翻转我大叫一声粹不及防就掉了下去。然後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接著就被那汛急的水流不停地往下冲,往下冲,眼前忽然一亮似乎我又见到了阳光,从地底下被冲到了一个河流中。冰凉的水刺激的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耳边只听有人大喊道:“快看,这里有人!”然後我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却见亦非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正在看我,见我醒了,他欣喜若狂似的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项里喃喃地道:“没事了,你没事了。”
我笑著回抱亦非,感受他温暖的身体,我们也曾有过拥抱,只是没有那一次拥抱会比这一次彼此更接近。
後来我想方停君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麽会自绝於石棺中呢,他必定早就在石棺下安排好了退路。他让帝王前来与他一起赴死,只怕是想与他从此隐姓埋名,去过属於自己的生活。只是他想要的是陪伴,帝王想要的是征服。无论是帝王还是後面的黑衣男子,他们想必都远远了解方停君胜过莲生。因此洞穴里,是莲生故事的结局,却不一定是方停君与他们的。
一郎也未曾死,只是折断了四肢,他将毒药的解药配方交给了亦非。尽管如此,我这一次死里逃生仍然让我断断续续沈睡了近一年半。
一郎原本就是宫藤家族安插在亦非身边的棋子,因为亦容与宫藤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亦非才故作不知接受了一郎。而一郎呢,我相信他必定对亦非有一点感情的吧。所以当他要求返回扶桑的时候,我让亦非劝过他,但是一郎坚持要返回故土。亦非只得派人将他送回,一郎就死在他刚踏上自己故土的那一刻,是被宫藤家族自己的人刺死。亦非得知了之後,也是有一阵黯然,我则叹气道:“对自己凶悍的人,必定对敌人更加不留余地,与他们对敌就不能考虑退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话,亦非陪了我不足一月就重新踏上了征程。我跟他说:“也许你下一次凯旋而归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亦非半垂眼帘,良久才道:“等我。”说完就毅然而然的走了。
我每天坐在城楼上向大漠的方向眺望,某一日听到有人在咦咦呀呀唱京剧,回头一望见立哥又回到了立方柱上,寂寞无聊之际正在走台唱京剧呢。
不由大喜,连忙跳下城楼向立方柱奔去,远远却听到立哥这回唱得倒不是大花腔,而是玉门关的唱段:离长城跨雕鞍按辔思想,叹不尽功名事古今贤良。…………玉门关黄沙起风吹如浪,耳听得牧马嘶遍地牛羊。乘长风行万里英雄气壮,息干戈保社稷永固边疆。
我随口接了一句:“听树梢风悠悠人烟寂静,对此景不由人心不安宁。都只为鄯善王犹豫不定,怕的是通西域大功难成。”
立哥往下一瞧,见是我,大叫了一声,从立方柱上滑了下来,狠狠给了我一拳,我连忙咳嗽讨饶,道:“我现在可是涝病鬼,禁不得你打。”
两人找了镇上唯一的酒馆,如今天我出手阔绰,自然是好酒好菜放足量的上。立哥先吃了个酒足饭饱,才跟我讲起他的遭遇。他从王府跑出来之後,原本是想逃回金陵,可是越往回走就越惦记戈壁滩。立哥指著手臂道:“不知道为什麽,好像那沙子已经在咱的皮下面流动,竟是再也摆脱不了它了。”
他在半路听说恭亲王带兵与突厥决战,心头一热竟然折了回来。只是他回来时,早已尘埃落定,那立方柱也只怕以後的用不上了。前几日听说恭亲王又带兵跨大漠作战,他心头感慨,於是爬上立方柱唱起了玉门关。
我一笑,还未回答,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干瘦老头冲了进来,抓起桌上的菜就往嘴里塞。我惊讶地道:“师傅?!”
师傅根本不理会我,只顾埋头吃饭。我忽然心里想起,师傅误以为我被马贼抓了,必定是满大漠的去寻马贼的晦气,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师傅居然一找就找了快两年,他又不懂照顾自己,想必在大漠里一定吃不少苦。我心里忽然泛出了一股温情,我无父无母,唯一知道的长辈就是师傅。
我动手给师傅倒了一杯茶,温声道:“师傅,喝口茶,不要噎著。”
师傅不理会我,继续吃他的东西。我解释道:“师傅这一年半我其实一直就在盘口镇,只是病了,所以一直无暇去找你?”
师傅抬起了头,瞪著一双金鱼眼,满面困惑地道:“咦,你住在盘口镇地吗,你什麽时候不当金陵的才子了?”
我一时气哽,还没来得及回师傅,门外洪英气呼呼地牵著小虎子门口过。
她嘴里骂咧咧地道:“真是个穷鬼的命,珍珠可以当弹丸玩的吗,如今打碎了,一件无价之宝现如今天只能卖半钱银子,我上辈子做了什麽孽,生了你这麽个害虫!”
小虎子虽然也有十一岁了,初具少年的模样,但是在他泼辣凶悍的老娘面前,仍然是低头哆哆嗦嗦的,嘴里念叨著:“虎子是害虫,虎子是害虫。”
我刚想跟洪英母子打招呼,师傅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的,一个倒翻身落到洪英母子面前。洪英吓了一大跳,一挑浓眉,一翻厚嘴唇就要开骂,转眼见我出来又眉开眼笑,连声道:“你这个死鬼还没死啊!”
我笑道:“死鬼不死又怎麽叫死鬼呢?”
洪英扑过来,对我又掐又拧,嗲声道:“因为你是只千年小王八。”我被他哆得起鸡皮疙瘩,却见师傅扑通跪倒在地,冲著虎子大喊了一声,道:“师傅,我找得你苦啊,我这麽多年一直在找你。”
我头皮一阵发麻,只见师傅老泪横流地道:“你当初跟我说虎子是下去,我才能走出那个洞……”
我恍然大悟,只怕那一日师傅不见了之後,商队的人倒处找他,其中有人说了一句:虎子是害虫。只因甘肃话害发下(ha)虫发送(shong)音,那话透过透光孔传进了师傅的耳朵,师傅把它理解成了虎子是下去,所以一直朝下走,也果真走出了当时原本就可以走出去的洞穴。
我看见师傅老眼昏花地抱著惊慌的虎子涕泪横流,不由想到所有学过方停君武艺的人中,大师兄剑术平平,二师兄中了莫名的毒,我与宫藤则走火入魔,叶何泽与亦容不知去向,唯有师傅将他的武艺融会贯通,武艺高超可及鬼神境界。那个惊豔绝伦的方停君会不会想到,唯一能传他衣钵的是这麽一个糊涂的老杂毛呢。我想到此处,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世间事,原本都会有一个尾首相连,巧妙连环的结局,悲者看它是讽刺,乐者看它是幽默。
尽管我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会走火入魔而身亡,我还是等到了亦非的另一个凯旋而归。这一次亦仁又一次光顾盘口镇,替亦非洗尘,可谓圣恩极隆。
亦仁这一次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左眉间有一颗痣,淡色嘴唇,懒洋洋的表情,乍一眼看上去非常的普通。可他一笑,整个五官就变得极为生动起来,让人移不开眼。亦仁开口闭口都是展亭,展亭。
我倒没想到原来顶替我才名的就是这麽一个年青人,他看起来有似有一些不及其它几位才子,不及宋青山这麽风度翩翩,也远远不及亦容这般惊才绝豔,可他却是当今四大才子之首。
附近但凡握有兵权的大将,番王,土番王都赶来朝圣了,一时王府变得车水马笼,贵气冲天。有几位愣充雅人的土番王向陆展亭求字,陆展亭大为高兴,立即赐字,还大方的给每位贵人都送福字一幅。一时间陆展亭写得歪歪扭扭支离破碎的福字传遍了整个王府。
亦仁似即不尴尬,也不气恼,只是拿著七倒八歪的福字含笑道:“这个字可比昨个儿写的漂亮多了。”
陆展亭得了夸,倒像是忽然没了兴致,拉长了一个脸再也不四处送字了。
我讶异万分,实在吃不准盛名之下的陆展亭是否得了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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