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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沈默了下去,亦裕点了一下头,笑道:“好,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大雾,是个好时候,就今天起兵。”
谢问柳还沉浸在亦裕第一次这么亲腻地称呼他的那份喜悦当中,这时才回过神来。亦裕已经宣布散会,他转头微笑着对谢问柳道:“你好久没有陪我吃一顿饭了!”
谢问柳直视着亦裕的眼睛,他在亦裕的面前一直就是战战兢兢的,从来没有对视过他的眼睛,亦裕有一双很漂亮的眸子,像颗会发光的黑色玉石,又像是一汪微起波澜的湖水,令人平和宁静,只觉得这时光犹如潮水一般冲刷过去了,即便带走了所有存在的痕迹,但现在亦裕的目光却还是会铭刻在谢问柳的脑海中,永世不忘。
“你等我一下!”谢问柳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提着两壶酒,道:“我私藏了两壶酒,知道君上今晚就拔营,但好在酒不多,喝两杯也不会误事。”
亦裕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好!”
谢问柳给亦裕倒了一杯酒,亦裕端起酒杯,微笑了一下,一口乾净,看着那空了的酒杯道:“问柳,要是我这一次突袭失败了......你就降了亦仁,他绝对不会为难你。”
谢问柳微笑着不答,又给亦裕倒了一杯酒,亦裕又一口乾净了,白皙的脸上显出一片绯红,喝酒喝得太猛,他轻咳了两声,才道:“自小我这位十哥就样样比我强,我总是在想他为什么不理我,甚至看也不看我一眼,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不如他呢?我抢了他的心上人,逗他来抢我的皇位......可是他果然厉害,不但抢回了自己的爱人,连我的皇位他也成功地抢到手了......我果真没用,难怪他从不愿多看我一眼。”
谢问柳默默地倒了一杯酒,亦裕端起酒杯,看着那波光幽幽的酒面,道:“就连展亭,他也不愿真心实意地留在我的身边,那怕是一刻,即便我十哥伤害他再深,在他的心里,还是只有我的十哥。”他红着眼睛将酒一乾而尽,低声哑然地道:“他们一个是权倾天下的明君,一个是名震朝野的才子,所以他们才配倾心相爱,而我......只要有他们在,我就一直,一直都是一个失败者,所以理所应当被人忽略、遗弃。”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谢问柳突然一把抱住他,将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亦裕在他的怀里大声地喘息着。隔了好一会儿,亦裕的呼吸才平复了起来,谢问柳微低一下头,见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微笑了一下,将亦裕扶着躺了下来,他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道:“对不起,这是万相馆的醉花香,又称一杯倒,都是给一些三贞九烈的相公服用的......”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道:“你说我行军打仗带着这玩意做什么呢......”他痴痴地看着亦裕光洁如玉的脸上微泛的红晕,挺秀的五官,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道:“你说......我胆小怕死,怎么就色胆包天呢?”他轻轻低下头,吻了一下亦裕的唇,然后毅然站起身,深吸了两口气,转身取下亦裕佩剑挂在自己的身上,取出无名放在亦裕的身旁,笑道:“真正杀人的利器是人的智慧,王者决战于千里之外,这一把没有开刃的剑才适合你带的。”
谢问柳看了又看亦裕,才狠起心往前走,没走几步,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衣服里扯出那块翠绿的玉佩,看了几眼将它摘下来,放在亦裕的手心里,道:“这块玉佩我不能给你带着了,以后你要自己带了,别怕沉......”
他狠狠地吸了两口气,站直了身喝道:“真的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帐营。
博野已经在帐外不远处候着了,见他出来道:“大人,赤朱大人刚才说你要摆空城计......”
“我刚才让你查的,你去查了吗?”
“我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果然如大人所料,刚完事就急着找你!不过大人,你就任由他通消息吗?”
“太好了,天助我也,我就是在等他通这个消息。”
两人正说着,赤朱兴冲冲地赶过来,捶了一下谢问柳的肩,道:“好小子,有你的,空城计,妙啊!”
谢问柳轻笑了一声,道:“我们不摆空城计!”
“为,为什么......”
谢问柳摇了摇头,笑道:“其实苏木儿说得很有道理,一旦亦仁识破我们的计策,强行渡江,就算我们能赶及烧了他的粮草,只要他一渡过勇宁江,五十里以外就是平野这个大粮仓,他不用隔日,连夜兼程,白天就能抵达,小小的平野怎么抵挡亦仁数十万条饿狼的攻击。此条计若不是全胜就是满盘皆输,我们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不能这么用兵,更何况一旦消息走漏,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这,这......”赤朱瞠目结舌,谢问柳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去给组织一个三千人左右的马箭队,我们不用空城计,不过还有其他的计可以用!”
赤朱满怀诧异,但是被谢问柳连声催着只好匆匆赶去组织马箭队。等他走了,谢问柳才笑着对博野道:“我们先去清理一下障碍。”他说着大踏步带着博野一路闯进了楚天暮的帐营,楚天暮正在挑灯看书,神态颇安详,见谢问柳闯了进来,不由一愣,随即笑道:“谢大人也在等着君上拔营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谢问柳在房中转了两个圈,只见营中虽然与普通的官员别无二致,但是所用的一些细物颇为精致奢华,谢问柳抚摸着他嵌玉石的宝剑道:“楚大人怎么在看书呢,不对啊,楚大人此刻应该假寐才对,要不然我三江口曹操折兵,群英会蒋干中计可就不像了。”
他此言一出,楚天暮脸色大变,猛然站起来,道:“你胡说什么?”
“哦,楚大人没有看过三国这本玩书吗,这三江口曹操折兵,群英会蒋干中计是里头的一个回目,说的是魏国有一个叫蒋干的奸细混进了吴营,这吴国有一位大将叫周瑜,他将计就计,故意让装作假寐的蒋干偷走了一份与魏国水将私通的假信,害得魏国的曹操信以为真,错杀了自己的大将。”谢问柳高高兴兴地道:“别人又管这一回目叫--反间计,所以我说楚大人要假寐才像。”
楚天暮脸色铁青,原本细薄的皮肤底下青筋直爆,他一字字地道:“谢大人,你要当心你的用词,否则别怪我到君上的面前参你一本!”
谢问柳却漫不在乎地从他的手里抽过书,随手翻了翻道:“你楚天暮是在北国老君王的时候移居兰都,算来刚好有十年,十年前......又刚好是亦仁在这里大败了薛四的时候,亦仁当时一定在这条勇宁江上走来走去的心想,这西金灭了那就轮到北国了,我该怎么打好呢?”他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学着亦仁的样子,那模样纵然好笑,但是帐篷里却没人能笑得出来,他又道:“亦仁盘算来盘算去,把脑子动到了他一个有北国皇族血统的弟弟身上,于是他故意将那个有北国皇位继承权的弟弟逼了回来,这个可怜的弟弟从小就没有在北国呆过一天,他就算能登上皇位,也只是一个空架子,于是你就出现了,连环计不但扫平了阻碍新皇建立新权的障碍,也将北国以后能上战场的年青一辈杀了七七八八,你的连环计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完事之后却又突然表现的不愿好战多生事端,力阻新君立即收回兵权,可没隔一年,你居然挑唆着君上去动比所有北国领主加起来还要难缠的南国,反反覆覆,看上去你这个人很没有逻辑。可是如果从亦仁的角度去考虑,就一切都能想得通了,因为你每做一件事,对亦仁必定是有益的......你根本就是亦仁派来的细作!”
楚天暮喘着气,红着眼瞪着谢问柳,他刚才的那一番话虽然有信口开河的地方,但却事实却大多被猜对了七七八八,他心中一阵心惊,努力平息自己的喘息,道:“谢大人,你说这话要有证据!”
谢问柳冲他阴狠地一笑,从手里缓缓抽出宝剑,道:“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你以祭我旗!”
楚天暮看着寒若秋水的宝剑,额头冒出了细汗,连忙道:“谢大人,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亦裕哪一点可以跟亦仁比,他冲动,感情用事,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有了先机他也是犹豫不决,如果他早没想好跟自己的兄弟一决生死,当初又何必要同意南征呢。他若生在寻常人家,即便是走江湖的,别人还可以夸他一声性情中人,可惜他生在帝王家,就注定要当一个失败者!真正的王者只有亦仁!”
谢问柳手持着剑与博野慢慢一步步逼近,嘴里则笑道:“那可惜了,亦仁这一个真正的王者这一次要拜你所赐,得身成仁了。”
他们刚要动手,门帘一掀,赤朱走了进来,他一见谢问柳持剑对着楚天暮震惊道:“问柳,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天暮连忙喊道:“他们要杀人灭口,他们才是杀害你兄长的凶手!”
博野急了,挥刀急砍,却被赤朱一剑挡开。赤朱沉声道:“无论什么,也要让人说清楚。”
楚天暮见赤朱维护自己,大喜,道:“军考当中的那些人统统都是化名罗煞的君上杀的!”
赤朱喝道:“你胡说,忤作明明说君上的人死了都快半个月了!”
楚天暮得意地一字字道:“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作兵解的奇怪药物,这种药物只要与甘草水配合,就可以使尸体迅速腐烂,其实那群人死了不过二三天而已。”
博野焦急地在谢问柳耳边道:“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谢问柳指着楚天暮道:“你这个小人,私通敌国,信口雌黄!”
楚天暮冷笑道:“我私通敌国,你没有证据,可是我手上却有兵解!”
赤朱血红着眼,转过头来一步步逼近谢问柳,红着眼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问柳一步步退后,他的脚突然抵到一样东西,左手慌然下一摸,竟然是楚天暮用来沐手用的香石粉,他冷静地道:“我们是兄弟,你居然相信外人?”
赤朱犹豫了一下,楚天暮大声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可以给你看兵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磁瓶,他嘶声道:“赤朱,杀了他们,他们是你的杀兄仇人,我们立刻出去把真相告诉其他的将领,以你现在的实力,他们一定会拥你为王!”
赤朱的眸子一跳,谢问柳再不犹疑,他手一扬香石粉就迷住了赤朱的眼睛,手中的剑乾脆俐落地送进了赤朱的胸口。博野趁着楚天暮心慌意乱之际,跳到跟前,用胳膊扭断了他脖子。
赤朱倒地指着谢问柳啊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嘴里喷出一口血立时断了气,谢问柳手一松,那柄剑嵌在了赤朱的胸膛上。帐营外一阵阵脚步声,博野连忙跳了下来,推了一把谢问柳,他才如梦初醒了过来,将剑拔出回鞘,又将楚天暮那把嵌金七星拔出,沾血丢在地上。
谢问柳一出营帐就见苏木儿带人匆匆赶来,苏木儿一见谢问柳便打招呼,经过几次短兵相接,他不由对这位卖豆腐出身的将军有了几分敬意。
“谢大人,刚才赤朱让我营地立即准备三千名马上弓箭手,怎么回事?”
谢问柳拉过他,小声道:“我们当中有内奸,计策已经败露......”
苏木儿大吃一惊,谢问柳低声道:“这个内奸就是楚天暮,赤朱想要抓他,反被他识破加害了,博野刚处置了他,这件事等明早儿起来,君上会处理......”
苏木儿已经被一连串的事件给弄晕了,好久才道:“那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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