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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破走下山不久,雪停了下来,只听得见风声。
他站在雪地里,抬头看了看天,竟然找不到月亮。
接着贺兰破又走了几步,突然抱着祝神跪下,把脸埋在祝神身上,双肩微颤。
祝神两眼呆讷地横在他双臂中,仰着脖子。
风刮过祝神没有聚焦的双目,他张着嘴,舔舐着口中残留的裂吻草的味道,喉结滚动,早已失去了意识。
过了很久,陆穿原的马车找到贺兰破。
那时贺兰破已经走到山腰,上半身一丝不挂——所有的上衣都裹在了祝神身上,他腰间的飞鱼纹身在白茫茫的山雪中显得狰狞而刺目。
容珲下车想要接过祝神,贺兰破谁也不给,径直入了车厢。
陆穿原先看到祝神遍体鳞伤的两条腿,提着药箱蹲在祝神身前:“怎么回事?”
贺兰破把人放好,枕在自己腿上,从手里拿出一枚药丸递给陆穿原。
“这是……”陆穿原捏着凑到自己鼻下,“裂吻草!又是这东西……又是!”
他登时又急又气,若不是这会儿祝神亟待他医治,少不得撸起袖子转几圈:“谁干的?!到底是谁?”
四年前他遇见祝神也是这副境况,起先以为祝神只是受了重伤,没多久裂吻草的后劲儿便发作起来,祝神吃不到这东西,抱着头往地上撞,陆穿原采完草药回家发现的时候,他的骨头都快嗑出裂口来了。
陆穿原拦着祝神不让撞,祝神就抱着他胳膊咬,偶尔清醒片刻,就求陆穿原绑着他,别进房里来。
可强忍着不是办法,陆穿原在门外听祝神撕心裂肺地喊,哭着说头痛,一时又喊些乱七八糟的话,险些把床柱子都给挣断。
再不济也要吃饭喝水,陆穿原趁他安静的当儿进房去看他,问他到底哪不舒服。
祝神说疼,脑袋疼,骨头也疼,浑身都疼。
可那时他早把祝神一身的伤治好了,便是断了裂吻草——那东西有成瘾性,也只是针对身体上的伤痛罢了,祝神身体痊愈,哪里会疼到这番田地?
陆穿原知道,祝神这是脑子出问题了。
他解了祝神的绑,给祝神针灸。祝神一犯病,就咬自己的舌头。
得亏陆穿原发现得早,不然他舌头十二年前就得断成两截。
后来没办法,忍不了,祝神就挠陆穿原的胳膊,血淋淋的划痕一道一道交错着长出来,最深的伤能看到肉和小臂的骨头。
陆穿原左手给他挠痛了,就换另一只手给他挠,左右能腾出一只手给他治病。
“半年……”陆穿原比了个数,声音颤得不成调子,“我用大半年的时间才给他治得七七八八,那还得一个月拿两次小霁粉吊着……”
他忽地暴起,秀气的一张脸已涨红,怒意几乎掀翻车顶:“到底是谁!谁要这么害他!”
“戚长敛。”贺兰破低着头,把祝神盖着的两层毯子又给他裹紧了些,神色早已被山间的风吹得平淡,“我会杀了他。”
“管他是长脸还是短脸,”陆穿原解开祝神脖子上的铜锁,手忙脚乱打开药箱,从里头翻翻找找弄出一个琉璃小瓶,拔了塞子,“祝神再出事,我要他好看。”
他把瓶口抵到祝神鼻下,半晌过去,那双浅棕色的眼珠子终于有了些许回神,在眼眶中微微晃动。
接着,陆穿原低头拿出银针,这时他听见榻上祝神低低喊了声:“……小鱼?”
祝神的目光迟缓而茫然,他看了一眼贺兰破,也不知到底认出来没有,慢悠悠的,又把视线飘回顶上:“我好像……要死啦。”
“祝神……”贺兰破伸手想摸他的脸,可又怕碰到他痛处,只把手悬在他耳侧,虚虚捧着,“有没有不舒服?”
祝神仿佛听不见,过量的裂吻草使他的身体和灵魂一分为二,轻飘飘不知浮在何处:“我……看见我师父了。”
他说完,便觉得很困,很疲惫,眼皮子渐渐发沉,将要睡去。
贺兰破喉咙里像有手揪着似的发堵,他忍着胸中钝痛,同祝神搭话:“是戚长敛吗?”
这三个字果真让祝神逐渐合上的眼皮在半途停顿了一下,可那点停顿也不过转瞬即逝,祝神什么也没说,把头朝贺兰破怀中一偏,彻底闭上了眼。
从丘墟赶回喜荣华用了两天两夜,陆穿原施了十数次针,祝神一刻也没醒来。
每施一次,他便红着眼睛喃喃自语:“不成了,不成了……”
祝神这次的裂吻草吃得太多太猛,把人吃坏了。
他说完,总是擦擦眼睛,自个儿过去坐着伤神,又钻出马车催促刘云与容珲:“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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