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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在外,贺兰破与祝神同宿不合规矩,还是如常与贺兰明棋的寝宫挨在一处,祝神则被安排到外苑。
因是外出第一天,军中许多事物需要整顿统筹,贺兰破傍晚吃毕了饭,来看过祝神一回,期间发现祝神手上缠绕着一圈白色绷带,便问是怎么回事。
祝神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马车上不小心划伤了,不碍事。”
划伤是真的,不小心却是假的。
当时容晖正拿了新鲜的橙子打算削给祝神吃,转头擦个手的功夫,回来一看,祝神就拿着刀在自己掌心划了长长一条口子。那伤从虎口划到小指下方,如同裂谷一般,正汩汩流着血。
很快祝神的脚下凝聚出了一块小血泊,而他只是望着险些割断了筋的掌心发呆,好似流血的感觉很爽快。
容晖想,这便是大掌柜说的,药吃久了,麻痹感官,迟早伤到脑子——祝神早有嗜痛的苗头了。这大半个月来,容晖替他换衣服时,总在身上看到或深或浅的淤青,问祝神,祝神就说不记得,或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绊到,后来渐渐他的衣服上开始出现乱七八糟的血迹,容晖趁他白天补觉时卷起袖子一看,就见祝神胳膊上多了几道新旧不一的伤疤。有些结了痂,又被祝神抠下来,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泛着一圈沉积的颜色。
祝神嗜痛,又怕痛。容晖偶尔没有及时送裂吻草时,便能听见祝神额头撞到地板上的声音,想来是刀口割伤的痛不及药瘾发作起来时的万分之一,祝神的承受有极限,他正在自己的极限内不停探索着对痛觉的感知程度。
容晖想不明白,分明这大半个月祝神吃药的频率有所下降,可为何吃完药的反应一天大过一天,有时一颗药下去,他的目光便长久地涣散着,过了那个劲头又好似精力无比充沛,满屋子找刀,找不到就去后院看厨子杀鸡,仿佛要见够了血才能得到满足,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
他当然不明白。祝神吃药的频率只是在他眼前下降了。
容晖看不到的地方,祝神在刘云身边一天两颗地服用着裂吻草。有时刘云也想阻止,尚未启齿,话便被祝神堵了回去:祝神告诉他,要么沉默,要么走。刘云无法把祝神一个人留下,怕的是一个不经意对方就几十颗药一起倒进嘴里。
夜半时分,祝神不见了。
起先是柳藏春从内苑过来,找到守在外面的容晖,告诉容晖贺兰破有东西要拿给祝神,但因手上事务繁杂,没个可以打发的人,得麻烦容晖跑一趟。容晖不疑,当即往贺兰破的寝宫去。
接着柳藏春敲开了祝神的门,邀请祝神外出散步,共同赏月。虽然这两天的天气不好,无月可赏,但祝神还是欣然答应——也许是才吃过药,精神很足的原因,祝神觉得屋子里闷透了,正好出去走走。
走到行宫边缘处,祝神的脚步渐渐放慢,目光也流转在栅栏外那一片幽深的林子里。
正当此时,柳藏春说天色已晚,月赏够了,便要告辞,好像他的任务就只是带着祝神走到这一片无人看管的栅栏边来似的。
祝神当即道:“刘云。”
刘云这才从暗处上前来。
祝神说:“柳先生的住处远,你沿路护送一下。”
刘云迟疑着不语。
他的首要任务是看护祝神,此时容晖不在,自己是半步都不能离开祝神的。但看柳藏春,对方竟也是笑吟吟等着,并不开口拒绝。
刘云无法,只得应道:“是。”
前脚二人刚走,后脚祝神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行李夹层,取走了那柄藤剑。
刘云送完柳藏春再原路返回,丝毫不见祝神踪影。
那边容晖去到贺兰破房中,方觉察出不对劲来。
贺兰破从满桌卷轴和地形图中抬起头来:“东西?什么东西?”
容晖一头雾水:“柳先生说,小公子有东西要我来取走拿给二爷啊。”
贺兰破隐隐皱了眉头:“我今天没有见过柳先生。”
两个人四目相对,贺兰破率先站起来往屋外走:“你去找柳先生问清楚,我去看看祝神。”
容晖隐约察觉出了事,心内困惑的同时便有些乱了阵脚。好在贺兰破还算镇定,安排了容晖,又自顾往祝神那边去。只是还没到祝神那儿,他便撞见了慌不择路的刘云。
“小公子,”刘云后退一步,先行了礼,“小公子可曾看见二爷?”
“祝神不见了?”贺兰破问,“不在寝宫?”
他见刘云神色,方知自己猜对了。
“你最后一次见祝神是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和谁一起?”
“在行宫后方栅栏处。”刘云顿了顿,“和柳先生一起。”
贺兰破思索了一瞬,大步流星往行宫后方去,转身时道:“你去把柳藏春抓起来,一个人不够,就叫上辛不归。”
乌云散开,月上中天,贺兰破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走到一半,忽然抬手吹了一个响哨,不出片刻,脚边窜来一个矫健雄壮的黑影。
行宫边的栅栏看起来完好无损,贺兰破走近一推,栅栏中部早已被利刃劈开,只是被人合上后伪装成了没被动过的模样。
贺兰破从袖中拿出一颗裂吻草放到醉雕湿润的鼻下:“记住这个味道,跟着我一起找。”
偌大行宫,前方是辉煌闪烁的篝火,随军的部将围着火堆饮酒作乐;后方是一望无际的密林,贺兰破只身潜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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