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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态度则要暧昧许多,至少在明面上从未选过队站。顾禹柏是个老狐狸,好在顾家势大,根基深厚,旁人恨他这滑不溜手的特点,却也不敢得罪。
顾禹柏私下里选的是宣王,他也要儿女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聂泓景能顺利坐到那个位置。到时顾家就会是最大的功臣,将这份荣光延续下去。顾衍誉有时候会想,即便这一切成功了对顾家来说到底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因为顾家已经显赫至此,比起一无所有想要挣个好前程的人,顾家为了不倒下才要付出更多努力?
震惊朝野的江南贪墨案,正是顾家推波助澜,顾衍誉在暗中发挥了主要作用,成功让人咬出大批建安侯党羽,把该送上名单的都送上去。皇帝已然震怒,严查之后要留待审判了。
席间顾禹柏问了她一句:“这一回严家损失惨重,严槿那边可有动向?”
严槿是严柯的兄长,跟着父亲浸淫官场多年,也是建安侯的得力帮手。不同于无心党争的弟弟,他卷入程度颇深。
顾衍誉眼中宁定而清明,分毫不见纨绔子的模样,道:“正疯狗一样找线索,想挖出泄露消息的源头。”
顾衍铭一直在旁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你可要当心。”
对顾衍誉来说,这一句带着关切的“当心”属实稀奇,因而听得顾衍誉微微一怔,她转而眼里带笑:“放心吧哥哥,洛莲那边藏得很好。他们找不到这条线,就不会知道是我,是顾家。”
顾禹柏端着碗,似在意料之中,眼神都没动一下:“不要托大,你跟严柯走得近,那也是个聪明人。”这话严肃了一些,气氛顿时沉闷,顾衍铭总是帮着妹妹:“严家老二心眼再多也比不过阿誉,怕甚么,倒听说他粘着阿誉那劲头,假若知道咱们阿誉是女子,恐怕早就提亲上门了。”
顾衍誉眸光明灭倒未开言,只对哥哥笑了一下,顾禹柏分出一个眼神给顾衍誉:“你哥哥说的是玩笑,你心里要有分寸。严柯假以时日或许是个能臣,比他心术不正的大哥要好。只是这队一旦站错了,莫说是打小玩在一起的情分,就是父子兄弟也经不起考验。”
顾衍誉规规矩矩说了一声“是”,对父亲的教诲俨然照单全收没生出半丝火气。
饭后老父亲要先去睡,兄妹二人才说上一些自己的话。
院中月凉如水,顾衍誉与兄长并肩而立。顾衍铭打量妹妹一番,叹道:“母亲临走时,最不放心的是你。若你生在普通人家,这个年纪也要许配他人了。现在整日陷于人事转圜,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闻言,顾衍誉微微垂眼,她这个哥哥是顾家罕见的不那么“聪明”的人,但不聪明的人,往往可爱一点。她轻轻笑起来,眼中有了一点温度,又带些年轻人特有的倨傲:“人各有所求,誉儿有誉儿的乐趣,哥哥宽心。”
顾衍铭听了便不再多言,静静站在她身边,月色覆盖院中,对影成双。顾衍誉了然看了一眼有心事的兄长,负手道:“锦儿很好,二姐看顾得仔细。他自己又伶俐,很讨太后欢心,有太后护着,没人轻易打他主意。前些日子,皇上考问功课,他应对得当,还得了好大的赏赐。”
顾衍铭激动起来,似欢喜又似痛苦,好一阵才平复下来连连说了几个“好”字。顾衍誉含笑轻拍他的后背,轻声说:“太学里不好塞太多人进去,我只推了陈玉书,他是陈家后生,对锦儿自是尽心尽力。”顾衍铭道:“莫要强求。锦儿在宫中平安,我已心怀大慰。”
顾衍誉:“哥哥这次回来,姐姐早就有了打算。赶明儿我请严沐去宫里带个消息,宫里女眷出门礼佛的时候让姐姐捎带上锦儿归家一趟,也好让锦儿跟哥哥见上一面。”
“严沐?”顾衍铭顿了一顿,“严家的那个小女儿?她会愿意帮我们?”
顾衍誉看出他心中疑惑,点点头:“大位之争,父亲明面迟迟未有表露,顾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眼下严家卷入贪墨案的事,虽然没有证据说明就是我们干的,但心里一定恨得要死,等着抓我们的把柄。只有让严沐去促成这件事,才不会让他们借机生事。”
顾衍铭似乎并不赞同:“但如此一来,你跟严家兄妹……”
这个话题下,还能想到这一件事,是只有顾衍铭才会有的担忧。
顾衍誉听了,眼中神色缓了缓:“如果严家不借姐姐省亲的事生事,那就都平安无事。”
她的兄长笔直地站在院中,眼中写满关切。那双眼睛总让她想起母亲,如同拴住风筝的线,拽起她心底一点柔软不可说的东西。事实上顾夫人去得早,她对这个娘亲的印象已经模糊而遥远,但她记得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总是笑盈盈,柔软又温暖。只是,可惜了……
顾衍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中也早有准备,反而像顾衍铭这般把她当个小姑娘来看,叫她有些浑不自在,于是拍拍他:“想想见到锦儿要跟他说什么吧。能一家团圆,是好事。”
提到聂锦,顾衍铭终于放下了其他,在激动中乃至有些茫然,顾衍誉识趣地让他早些休息,说自己还得去庄子里一趟。有人递了拜帖来,她得去看看。
顾衍誉信步走出顾府。四下无人,夜里空气微凉潮湿,街道两边繁华的建筑在这凉夜里都笼上几分模糊雾气,粘腻又使人惶惑。顾衍誉试图拂去衣袖上的水珠,水汽却钻进布眼里,洇出一片潮湿的深色。
她总在不停扮演各种各样的人,旁人眼前的纨绔败家是装的,在顾太尉眼前那个精明缜密的幺女也不完全像她自己。只是她猜顾太尉不会希望看到她表现出不受掌控,为给大家都少点麻烦,她兢兢业业戴好面具,在顾禹柏跟前不泄露半分未成形的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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