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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人连忙拱手,噤了声。但顾衍誉面色始终没缓过来,喝的是闷酒,看向那几人,眼中有恨。
严柯也不是傻子,他已经觉出味来。这些应该是家里安排好的人,如果他在灯会上跟这些人撕破脸,恐怕还要连累家里不好交代,可这些话用心可诛。他们就算不再开言,方才那番挑唆也像针扎进顾衍誉心里,这位朋友不痛快,严柯也不怎么痛快。
任由这些人在顾衍誉面前晃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撂下筷子,叮嘱顾衍誉:“你一贯行事随性不受拘束,但那些没有影的事别听风就是雨,此番无论如何要听你父兄的话。”
随后起身叫上那几人,借口别处玩乐,把他们拎了出去。那几人倒也不敢拒绝。回头多看顾衍誉几眼,心中盘算这煽风点火的力道是不是足够。
顾衍誉看着严柯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
她本该借着醉意跟那些挑事人大打出手,然后就着这把被点燃的怒火去驿馆寻衅。眼下人被严柯带走,写好的戏码忽然用不着了。
但这也没打乱她的阵脚,唱戏要“三翻四抖”,重点不在今夜里。
她只是忽然觉得等这计划被全盘揭开,她与严柯之间恐怕再不能如今日这般相处。
她借着这么一点不愉快,顺理成章喝着闷酒,摆出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免了交际应酬。
她在喝酒,戴珺在担忧。她那伤口大概还没完全结痂,今日又不带侍女出来,竟还敢这么灌自己。
但他又觉得自己想多,顾衍誉不傻,她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断不会真的在这种宴会上喝醉。
只这一杯杯下去,到底显出醉态来,眼里透着水汽,面上飞起一点薄红。
戴珺原意是打量,是带着抽离的审视,在众人觥筹交错无暇他顾之际,他放心把目光落在顾衍誉身上,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这打量过头,脑海里下意识把顾衍誉的脸跟姑娘家的打扮拼合,那张脸被他读出了“娇艳”的意味,硬生生看得他开窍三分。
难怪她更像自己的姐姐而不是哥哥。
戴珺的酒越喝越冷静。佳酿入喉,灼烧着他的喉咙。将本就不平的心绪都再次蒸腾起来。
他从前只是觉得顾衍誉神秘而有趣,披着一张纨绔的皮,在扮演一个跟她本心不一样的人。如今那种反差更加凛冽。原本由她牵扯出的那一份隐秘的在意和怜惜,忽然就有了别样的意味。
顾衍誉感觉到这注视,扭头来,淡淡扫了他一眼。
眼前的人影一晃,是戴珺拿走了她手中酒杯,又换了个新的过来,面前的酒壶也换了。顾衍誉一闻,里面没有酒味,只是白水。
她无声地动了动口型:“做什么?”
作势要把原先的酒壶抢回去。
戴珺按住了她的手,低声:“再这样下去别人就要看过来了。”
顾衍誉就没动,握着那杯水没有说话。
戴珺内心轻叹一口气,低低开口:“那是有意说与你听的话,你知与不知?”
顾衍誉看着他,一言不发。
戴珺目光幽深。
顾衍誉先挪开眼,很轻地笑了一下,画舫之外的宁淮河,幽幽月色下,水波闪烁着粼光,她眼中的潋滟之色不知道是反射的湖光还是眼中的水光。
戴珺心中着急,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你不应该被撺掇着去做任何事么?”
顾衍誉转过头来,眼中几乎带着恶劣的嘲讽,凑到了戴珺跟前。
这距离极近,两人几乎鼻尖相抵。
戴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顾衍誉语气笃定,说话慢而轻,每一个字都像是挑衅:“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此处无人,不必装了
也不知是因她这番话,还是因两人过近的距离。
戴珺一时怔住,没有动作。
半晌后,他眼中的复杂和探究更多起来。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盏边缘,那原本冰冷的瓷杯都被手指润出了温热。
宴席也吃完,这些年轻人七七八八都醉了,林建茗正趴在地上拉着一个家奴问他天地为什么在晃,有醉得厉害的小吏把得来的彤管都插衣领子后面,活像一只锦毛鸡在乱蹦。心怀目的的人早被严柯带走,醉得不省人事的各出各的洋相,画舫的客人中,这二位清醒得很孤绝。
眼看夜色渐深,林建茗的管家要安排人护送这些金贵的公子回去。他正想怎么安排顾衍誉,戴珺先一步开口:“我送燕安回去,正顺路。”
林家管事的自然说好,没有比公子玉珩更稳妥的人了。
顾衍誉不大满意这个安排,可她先前装醉装得旁人来找她说话都不理,现在突然清晰地口吐人言,只怕更怪,于是她只是垂着脑袋,什么也没表示。这厢说好,阳朔就上前准备扶起顾衍誉走,一只手在他之前扶住了顾衍誉,戴珺道:“我来。”
阳朔多少有点麻了,公子已然知道那是个姑娘,他到底在干什么?!
也许老爷和安大人说得没错,那是个妖人。在他听过的说书里,妖人,噢不,妖女专克贵公子。苍天无眼,多么俗套的展开!公子你真的还好吗!
戴珺此刻必然是听不见侍从的腹诽了,他扶着顾衍誉下了船。
阳朔跟在身后,脑子早已不大够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担心了。
顾衍誉嗅到自戴珺身上传来兰草和酒的香气。他素有分寸,这种场合也不会喝到浑身酒气,只饮那么一点,被夜风吹淡之后,留下不分明的酒香。下了画舫,他依然没放开,扶着顾衍誉沿湖边一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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