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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横前脚出了门,陆唯西后脚便后悔了。他住院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走廊里甚至是隔壁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都是一样的建筑规格和用材,在周自横的办公室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就像是一颗人形安眠药,一旦离开他,他便乱梦缠身,失眠成疾。
于是,在周自横巡视完病房回到办公室时,看见了撑开的沙发床和裹在被子里的陆唯西。
“不是不来吗?”
“没人暖床睡不着。”
“这样啊......”
“快点来睡觉,被子里冷死了。”
周自横挑了挑眉,嘴角轻轻一勾,十分言听计从的脱下白大褂和外套钻进被窝。
“西西学会言不由衷了。”
陆唯西闭着眼睛不出声,睫毛轻颤,周自横趁机亲了亲他的眉心,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大约都累过了头,没多久便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周自横带陆唯西去见了血液科主任,看过他的病历和近几次的血检报告后,开了一堆药,不光有口服,还有针剂。当着旁人陆唯西没好意思发作,一出门便撅起了嘴。
“周自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冤枉,我刚刚除了介绍你的病情,什么都没有说。”
“我还不如去输血呢......”
别人是久病成医,陆唯西是久病成惧,他近期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吃药,越来越害怕来医院。
“你如果特别抵触药物治疗,那我现在回去找主任,让他开住院单,今天就能住。”
“别......”
陆唯西左右为难,揪住周自横的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们去拿药。”
“周自横......我以后不想再生病了。”
“以后让病来找我,放过我家西西。”
在无人的拐角,周自横将陆唯西揽在怀中,下巴***的头发蹭了蹭,他祈祷过许多次,但一次都没有灵验。
陆唯西坚持不肯做胃镜,无痛的都不愿意,周自横不忍再强迫他,只好尽所能监督他服药休息,严格控制他对止疼药的使用频率。
赵锦弦对周自横的控制仍未放松,一周至少要在家住四天,调休必须回家,不能社交不能外出甚至不能长时间打电话,顾及她的身体,周自横尽量容忍,并在她情绪好一些的时候尝试与她交流。
但赵锦弦不肯听也不理人,永远只有一个意见,与陆唯西分手,老死不相往来。周启章虽未表态,但所作所为表明他与妻子是站在统一战线。
这一年的清明,陆唯西没有去陵园看周晚晴。
周家一家三口去给她祭奠,整整一天,周自横电话关机,短信、微信皆没有回,陆唯西悬着一颗心等到天黑,直到饿得胃连连抽痛才意识到自己粒米未进,药也忘了吃。
他披了件衣服,提心吊胆又忧心忡忡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打在玻璃上的雨滴发呆。
清明的雨总是如约而至,也比任何时候冰冷。
周自横被父母逼着在周晚晴的墓碑前发毒誓,即刻分手,再不见面。他没同意。只沉默的跪在湿漉漉的墓碑前看着周晚晴,牙齿将唇瓣咬出了血。
赵锦弦动手打他,骂他,嘤嘤哭泣,他始终无动于衷。
凭什么呢?
他的父亲周启章,母亲赵锦弦,在他二十九年的人生中,就像是两个单调的人名,于计划生育那个四处被逼着打*胎*结*扎的年代却平安生了一儿一女,凑成了儿女双全的好字。
然而这个好字,却是欺骗来的。
周启章当时做生意挣了钱,与计划生育部门的领导走了关系,为周晚晴办了一张重大疾病的假证明,从而顺理成章的怀了二胎,如愿生了个儿子。
可是,他们却是这个世界上对孩子最不负责任的父母,周启章忙着做生意挣钱,赵锦弦忙着教书育别人家的孩子,夫妻俩各自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四处奔波,感动自己感动别人,却将幼子丢给**管。
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周晚晴八岁便踩着小凳子学大人做饭,两只手常常溅满了油点子落下的红斑伤痕,周自横很多记忆都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消弭,唯独记得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这两个人,辛辛苦苦生了一场,不管养。两个孩子自己摸索着长大以后却突然浪子浪女齐回头,猛然发现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开始期待天伦之乐,四处张罗着给他们姐弟相亲。
周晚晴孝顺听话,即便不愿意,也不会忤逆他们的安排。但周自横却气不过,在相亲的过程中直截了当的和对方挑明自己的性取向,让自以为功成名就的两个人下不来台,也是因此才闹得他离家出走。
他们对周晚晴的死伤心难过不假,但却也能再次丢下唯一的儿子说走就走在外天南海北的浪,口口声声说爱孩子,却只会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孩子们身上,为了他们所谓的脸面,不惜撒泼打滚的闹,用父母的身份一次又一次的施压。
周自横不想再妥协让步了。
晚上回到家中,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这些年来的怨念一点点铺在那两个自私的人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细数这二十多年中他们每一次的缺席。
“我姐心里有秤,她愿意睁开眼睛面对大千世界,也愿意包容万物,从不会陷在狭隘的世界观里怨天尤人。”
“她不会因为我喜欢的人是陆唯西便对我恨之入骨。”
“她有资格怨我怪我恨我,但你们不是她,也代替不了她。”
“如果你们不愿意养一个孩子长大,为什么要生出来,生出来为什么却什么都不管,等到他们长大了,独立了,却又举着为人父母的牌子四处横加干涉?”
“你们配吗?”
周自横浑身上下被雨浇透了,狼狈的像只落汤鸡,可心里的阴霾却因为这次的发泄拨云散雾般化开了,他看了看周启章,又看了看赵锦弦,这两个人皆是一脸懵,甚至忘记了训斥和辩驳。
“我不会放弃和陆唯西在一起,如果你们不能接受,那便从此当做我这个儿子也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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