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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匆猛地扒开人群,而与此同时,安捷像是事先有预料一样,一把拖住他,手臂紧紧地勾住他的腰,被莫匆带出去好几步。
“放开我……放开我……”莫匆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还有理智知道拖着自己的是谁,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极力要找回自己的神智,他一只手搭在安捷的后背上,好像既想把他推开,又像是拉着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意放手,一遍一遍地低低地叫着安捷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那颗要跳爆了的心脏平静下来一样,“放开我安捷,安捷,安捷……”
安捷一边示意旁边的人过来帮他按住莫匆,一边轻轻地拍着莫匆,低低地说:“嘘,一会让你收拾它们,先冷静,别……”莫匆突然一把抱住他,整张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安捷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把他推开,怀抱显得有些僵硬,可是对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的呼吸慢慢地平复下来,可是紧紧地搂着安捷的手却没有要撒开的意思,醉蛇在旁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怕长针眼,不敢再往那边看,低低地吩咐:“注意,他们过来了,重机枪准备好,先把领头的那个打下来。”
毕竟要充分考虑到受害者家属的心理状况,何况这个“受害者家属”还是个比较危险的人物。
“给我一架。”莫匆低低地说,放开安捷,眼神冷冷地从最前边的那只怪物身上划过,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有点命令的意味,“给我一架重机枪。”
这样的年轻人让醉蛇猛地想起来,眼前的男人不是只会躲在长辈身后的小白脸,他是在那条充满黑暗的街上,神秘而天才的“黑衣”。醉蛇转过头去,给了安捷一个眼神,安捷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
旁边一个小平头自动地站起来,动作有几分戒备地把位置让出来,这样的莫匆让人觉得格外危险,就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肉食动物,冷酷而压抑着最深的愤怒和杀意。
莫匆好像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使得他的侧脸线条好像更凌厉了些。他瞄准,开枪,扫射,眼睛好像都没眨一下,分毫不差。枪声徒然响起来,炸开一样,远处那飞起来的怪物的肢体血肉和大漠的夕阳一般热烈,熟悉的面孔和头颅消失在尘嚣里,随后,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更多的枪声跟着响起来。
这或许是弱肉强食的一场屠杀,为了决定生存,或者死亡。
安捷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手里拿着墨镜,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场,人和怪物的位置好像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完全反过来了。他忽然有些茫然地想,人和怪物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无数那些枪林弹雨中死于非命的人,屠杀,彼此倾轧,无止无休的算计……没命的奔逃的考古队员,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决定慨然赴死的老教授,被遗忘在大沙漠里的那些行人,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的古城。
为什么有些人活着要以伤害其他的人为代价?为什么……我已经看不懂这个世界了?父亲……
老教授的头颅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这个老人的灵魂已经消散了,尸体只是个拖累,他的头应该是高贵无比地腐朽在土地里,进入新的轮回,干干净净的……而不应该被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占为己有。
逝者已矣——莫匆停了下来,直起腰来,和安捷一样静默地望着那里。
怪物们一层接着一层地扑上来,然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但是它们前仆后继。醉蛇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像是安捷描述的那样,有一定的智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情景,几乎有了几分称得上是悲壮的感觉。
杀人食髓,拾人首级,可这是它们生存的方式。
莫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受,好像有什么空了,又好像有什么突然被放下了,他扭过头看着安捷,看着那男子刻骨铭心的脸庞。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或许还有几十年那么久,他已经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就这样草率地失去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挖空心思保护他、爱他的人,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李碧云没有教会他,妹妹们年幼,而父亲……他似乎太习惯于独自一个人默默地替所有人承受起所有的东西,隐瞒一切,然后任凭他们误解。
莫匆轻轻地握紧了那只刚刚拿枪的手,他曾经迷恋手握着武器的感觉,这也许是出于心理上的不安全感,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可以无所畏惧的,这里是他父亲的终点,那个最伟大,最谦卑,也最勇敢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开过一枪,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的亲人,爱人,甚至试图保护过整个世界。
夕阳看够了热闹,渐渐沉下去了,天黑了起来,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地上死去的怪物好像罗列了一层,可是仍然有新的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安捷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来,表情有些凝重,一把拉过醉蛇,在枪炮的动静里尽可能对醉蛇大声说:“我们带的弹药足够么?”
“绝对……”醉蛇突然打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东西意在为了什么目标拖住我们吧?消耗我们的弹药?他妈的,这太疯狂了,别告诉我是真的!他们、他们有那么聪明?!”
安捷心下迅速转念:“叫你的人把那太空服似的玩意穿好了,重机枪撕开一条口子,我们直接从它们中间过去,别跟它们耗了。”
“恐怕不行。”莫匆轻轻地打断他,伸手一指:“太多了,我们不清楚它们的洞口和源头在哪里,有多少处,这样过去很可能就被卡在中间。”
“怎么办?”醉蛇不耐烦听分析过程,直接逼问结果。
“手榴弹有么?杀伤性比较大的可投掷炸弹都可以。”莫匆的脸被火光照亮,眼神沉静,谁也不能说他还只是个年轻的男孩,“重机枪先顶着,其他的停止射击,找人把弹扔过去,先看清形式再说。”
“按他说的做。”醉蛇一声令下。
成箱的手榴弹被搬出来,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肢体分离的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安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拿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炸弹落下的地方,透过那些飞上天又落下来的血肉残肢的缝隙,查看着可能的入口、出口……所有这些妖魔鬼怪的来源,或者……地狱的大门。
片刻,他放下望远镜:“五点钟方向,有一个,紧跟着不远的地方一条直线后边有两个,九点钟方向是另外的……等一下!”
安捷的脸猛地一沉,他大声喊:“手榴弹别扔了,停下,马上立刻!”
还没来得及解释原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人就明白了这原因是什么,地面从一开始细微的颤动慢慢地变大,变剧烈……到最后,感官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醉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什么见鬼的……”
地壳剧烈地震颤起来,远古的诡异文明终于在这群咄咄逼人的闯入者们面前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面,那些好像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枪支和拿枪的人,一同手足无措地被掀翻在地上,安捷最后看见的是莫匆喊着什么,满脸焦急地向自己扑过来——带着腥味的沙子,硝烟充斥在他的五官六感里。
随后,整个大地都翻了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才慢慢回复过来,安捷觉得头有些晕,好像是被什么碰到了,然后,他感觉到有人用温柔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轻轻地拍着他的脸。之前的记忆猛地流进脑子里,安捷迅速地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状态实在太危险了。
他睁开眼,四下很暗,像是被埋在了地底下,不过以他的夜视力还看得清楚,空间逼仄得很,高度可能只够他勉强坐起来,宽度大概只有两尺左右,而在这本来就狭小低矮的地方,俯身紧张地看着他的人就显得更近了。
安捷微微把自己撑起来,往后退了一点,借以拉开这个和莫匆之间的尴尬的距离——年轻人几乎是半个人压在他身上,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平静地问:“其他人呢?什么情况?”
“刚才好像地震了,我们被翻下来,夹在这个裂缝里面,其他人应该在不远的地方。”莫匆顿了顿,“不过,那些偷人头的怪物貌似也在不远的地方。”
安捷迅速地把自己身上还剩下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有价值的只有腰上别的手枪,里面还剩下四颗子弹,领口别的墨镜被压碎了,有小碎片甚至卡破了他脖子上皮肤,被小心地拿下来放在一边,还有一个坏了半个筒的望远镜,一个剩了大半壶水的军用水壶。放在胸口的项链把薄薄的衣服卡破了,估计扎进了肉里,有点疼,不过莫匆没发现……至于莫匆,除了比较狼狈之外,应该没有比较严重的伤。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手四下摸索周围:“没有空气稀薄的迹象,看来应该不是死路……嘶……”心脏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安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怎么了?”莫匆让他突然的痛呼和一瞬间呼吸的停顿吓了一跳,迟疑着轻轻地握住安捷抓在胸口上的手,后者几乎已经没力气反抗,被他把手轻轻地移开。安捷蜷起来,尽可能地把自己往后退,可以空间限制,未果。
莫匆皱皱眉,慢慢地把他胸前口袋里硌手的东西掏出来,然后看着那带着血迹的拉环,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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