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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四合,北风渐紧。
星星点点的雪珠子又从天上撒了下来,刚一落到泥地上被人一踩,就化为了雨水,虽是小雪,但这样的天格外冻人。
见雪下了起来,外面大街上的人都往家赶,唯恐这雪越下越大。
沈锐和太常寺的几个同僚今日约了一起去听戏,这是新年之后的聚,沈锐作为太常寺上官,自然是要做东的。
“小梨园”内包场,跟着几个戏子饶有兴致地唱作念打了一番,又有当红的小旦应邀作陪,底下人一顿恭维,言说到底还是沈大人的面子大,请的动名旦杜无言,一行人又是喝酒又是作诗,从一早上闹到日落时分,看着天色不好,这才堪堪分开家去。
沈锐一肚子的酒水,哪里还用的下晚膳,半倚靠在暖阁的卧榻上,等着下人端驱寒醒酒汤过来。
一杯暖汤下肚,沈锐通体舒坦,半眯着眼睛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点着,回味着今日杜无言所唱的曲调。
只可惜如今杜无言是整个京城都炙手可热的曲艺大家,原本今年过年沈锐是想请杜无言到府里唱两曲,热闹一下,但是如今侯府日渐势微,杜家班婉拒了他这边,去了别家,一直到今日才排出空来作陪。
想到这里,沈锐的手指微微一顿,心中渐升一股烦扰,刚站起身来想去叶姨娘房里纾解一下,就听到外边仆人禀告,二少爷求见。
儿子要见老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沈锐心中却闪过一丝纳罕,同时还有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耐烦。
很快沈锐就让沈江霖进来了。
沈江霖一进暖阁,就带进来了一身冷意,沈锐示意沈江霖就站在帘子边说话。
“晚膳用过了?最近在族学里可有淘气?”沈锐坐在暖坑上,问底下站的笔直的儿子,言语平平,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垂询,而非真正的关心。
沈江霖的“清风苑”实在偏僻,到主院来要走一段时间,出自己院门的时候还未下雪,没想到走到一半就下了起来,身上兔毛披风难免不沾染一点雪珠子,站在暖阁中,雪珠子遇热一化,从鬓间流到脖颈里,冰的人一个哆嗦。
此时还未到正式晚饭的点,自从上次和大厨房闹得不甚开心后,大厨房都是“秉公”办事,该怎样就怎样,时间上是不能提前或者是挪后的,每日就是照着菜单子做好当日饭菜,油水少些,味道“清淡”些,任谁再去看,都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所以,沈江霖是空着肚子过来的。
顶风冒雪、饥寒交迫的过来拜会“亲爹”,得到的就是让他站的远点,别把寒气带给沈锐的嫌弃。
沈江霖心中冷笑,面上却如往常一般恭敬中带着拘谨。
沈江霖让身边的小厮知节在门房那边留了个心眼,钱二生怕沈江霖将今日的事情捅出去让他老子娘知道了,所以一看到沈锐回府了,就给知节送去了消息。
沈江霖这才掐着点过来了。
等再晚一些,恐怕沈锐就要去叶姨娘房中了,到时候他再要去求见,就是于理不合,什么事情也别想办成了。
看着舒舒服服坐在暖坑上,身上只着轻薄的石青缂丝狐腋褂的沈锐,沈江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现的嘲讽。
那狐腋褂只取那白狐的一点腋下皮毛经过绣娘的巧手所制成,哪怕如此寒冬,在烧着炕的暖阁中,穿上这个也足矣。
沈锐手边的炕几上放着一套斗彩花蝶纹茶具,里面上浮着袅袅茶香,光这一套茶具拿到市面上去卖,也得上百两,更遑论用的茶叶还是贡茶安溪铁观音。
侯府的奢靡,哪怕是从现代而来、从来没有为钱愁过的沈江霖看去,也是让人咋舌的。
若论沈江霖对这个沈家,心中最看不惯的,并非一开始结下梁子的魏氏,也不是被书中女主虐成渣的沈江云,而是这位面前的沈侯爷。
沈江霖学习哲学,一向认为看一件事,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在沈江霖看来,未来沈家的倒台,沈锐要负九成的责任。
作为沈家的一家之主,他外不能顶天立地,挑起沈家家族的大梁,内不能整顿好家宅宗族让所有人团结一致,不说开疆扩土、官居一品,就是守住沈家的基业也没做到。
虽然书中是将沈家的流放之因归结到沈江云身上,可是十年后沈家家主还是沈锐,沈江云哪怕再纨绔,在大是大非上,他插不上话,没有决定权的。
若是沈锐够强大,别说区区一个赵家,就是皇帝想对沈家直接下手,还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反噬!
沈家祖上三代基业,沈家高祖从死人堆里将开国皇帝背出来的从龙之功,就被沈锐轻轻巧巧地全部葬送了。
做人如此失败,沈江霖如何能看得起他?
但凡沈锐出息些,他沈江霖也能做过富贵闲人了。
只是此刻,哪怕心中不爽沈锐这个“爹”,也只能先虚与委蛇。
“回父亲大人,儿子最近学业勤勉,不曾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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