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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修良发了疯,另一只狼爪抓住朱威武的双脚,眼看着朱威武就要被活生生撕扯开,他肌肉紧绷青筋暴露的狼爪上,忽然有一阵似羽毛微微拂过的触感,双耳的尖锐长鸣里也用力钻进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字眼:“我不怪你”
朱威武放弃了挣扎,她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精神去对抗临死前的恐惧。
她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摸了摸贺修良的手背,嘴角溢出血迹:“狼妖的毛真硬。”
手里小人儿的胸膛不再有微弱的起伏,没了声息,贺修良也渐渐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就失去了他少年人的心气——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贺修良脑海里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被迫放开了双手,朱威武则掉落在地上,单薄的胸膛平平整整地没有了起伏,像一段锯好的木头,巴掌大的小脸停留在了最难看的酱紫色模样。
“良儿,放手吧。你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准你被仇恨囿于原地,乖,听话,娘亲只能帮你最后一回了——”
院落的梧桐叶落在碎瓦上,叶尖有一小簇白光在打转,在空中飞舞了两下,停留在贺修良的鼻尖,眼看着白光越来越弱,它只得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地上的少女躯体中。
“娘——”贺修良撕心裂肺地大喊。
贺孤山的妖魂,包裹着数千年修为的妖丹,化成最后的善意,尽数与少女融合在一起。
地上的少女纤薄胸膛竟然有了微弱的起伏,脸上的紫红竟也渐渐褪去。
迷雾之城21
贺修良露出瘦削的脊背,异变的骨节一节节将衣服顶起一个个小包。面色苍白的少年紧紧蜷缩将自已包裹着,在七月流火的炎炎夏日中,冻得瑟瑟发抖。
天已大亮,梧桐树下两具孤独的灵魂依偎在一起,任凭那烈阳照耀,少年始终觉得冰冷异常。
突然间,一阵清冷梅花香将他轻轻围绕,将他当成珍贵的琉璃般,呵护着他的破碎。
朱威武背靠青葱的梧桐坐在地上,将少年的脑袋搁到柔软的腿上,掰下一小支梧桐枝丫,束起少年散落满地的乌黑长发。
只有和煦的微风看见了少女眼中本不属于她的最后一点爱意,然后消散地无影无踪。
昏厥的少年口中不断咕哝着什么,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可惜人间无情,越是用力,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贺修良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满地的梧桐叶,院落中的地上有好几道深如沟壑的爪印。他扶着身边笔直的树干爬起来,入手触感竟然不对——青绿色的树干上尽是交错纵横的爪印,如同斧凿一般。
“我我干了什么”
昨日深夜的浓郁血色,化成了一座眼不可见不可逾越的巨山压在他的心头,贺修良满目狰狞低头看着自已的双手,企图从上面的纵横纹路中看出人命的可怖。
一只比传说中深海鲛人明珠还要粉白的小手闯入了少年魔怔的视线里,柔弱如青云般放在了少年的手心里,将少年逐渐犀利的自我折磨驱逐出去。
“我叫朱威武,你叫什么呀?”
贺修良又怎敢再次尝试握住那根救命稻草,生怕一用力,这些仅有的安慰就又都碎了。
幸好幸好,他没有杀人。
人族是这方天地间数量最多,躯体最弱的种族——是造物主的公平,人族也是世间最有灵气的活物。
妖族只要手上沾了人血,心智就会慢慢被戾气侵蚀,将之变成与从前生来的模样完全背道而驰的凶兽,唯一的结局只会是发疯和死亡。
贺修良昂头迎着朝阳的方向痛苦地呜咽一声,甩开了朱威武的手,逃也似的往城外狂奔而去。
自此,贺修良永远失去了自由。
梦该醒了,他也要往前走了。
与五年前相比,从七尺长成九尺高的贺修良,嘴角蕴着一汪浅淡的笑意,一路小心绕开雪地上的枯木树枝。
隐隐在血脉里发作的鬼鎏金此刻想来也是天赐缘分的一种——那天晚上,不知道朱威武看见他本体的时候,不知有没有想起过多年前差点害她命丧黄泉的那个狼族少年。
山间呼啸的冷风从未像今天一般香甜,贺修良手里揣着的天狼鱼台,这是爹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茹承闫和贺於菟一言不发地跟在九尺高的青年身后,贺修良背着一只手,脚步有些沉重。
在经历了被张天落追杀之后,他决定回到医馆去,或许会有转机。
贺修良想,张天落此时应该已经被天狼鱼台困住了,现在最紧要的危机暂缓,他还有时间准备其他的事情。
进城一路畅通无阻,贺修良却站在敞开的医馆大门外不敢迈步。他太清楚了,剩下来的每一步路都要走得如同上刀山下火海。
“狼王,你不该回来。”
一道清冷嗓音平地而起,人未到声先至,琉璃发带叮叮当当作响,沈寿背着双手从问诊堂的屏风后踱步出现。
“沈寿”贺修良的肩膀垂了下来,这一回是真的沈寿了。
“五年前你就差点害死她,现如今又害她一次,你还嫌不够吗?你是要她死你才肯罢手吗?”沈寿毫不留情地说道。
“五年前?”形单影只的狼王,忽然觉得眼前一幕有些好笑。
而他真就笑出了声,沈寿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你疯了?”
“原来当时你也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在装什么呢?”贺修良质问道。
沈寿没有回答,沉默半晌,终于是让开了一个身位放贺修良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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