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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宗聿从御书房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几位大臣还没走,吕忻和纪凌被叫进去。
宗聿察觉到外面的阳光逐渐落入屋檐下,抬手感受那抹光晕,面上无悲无喜。
小福子躬身问道:“殿下,我们去太医署吗?”
宗聿收回手,道:“不必,你推我去太后宫里,我也许久没去给她请安了。”
太后在先皇后病逝后抚养三兄弟长大,但和他们都不亲近。宗熠登基不久,她就以礼佛为由,在自己的宫门内修建小佛堂,不再过问前朝的事,也免了几位殿下给她请安。
宗聿一去边疆就是七年,本来就淡的感情更淡了,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是宗熠提及,他才会去。
小福子觉得稀奇:“殿下不是不喜欢去吗?”
宗聿道:“以前不喜欢是觉得无趣,现在当然是有乐子。”
耶律苏和对外是关押在死牢,实际就在太后的小佛堂。四周重兵把守,就连送饭都是在角门上开个小门,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外面。
太后一开始并不同意宗熠把人关在佛堂,找了各种理由,但都被宗熠一一驳回。
小佛堂的位置比较巧妙,因为是后来修建,在后宫边缘,多加一个防守就能和后宫隔开。
太后拗不过,在得知耶律苏和身中奇毒,关入地牢恐有性命之虞后,她彻底没话了。
宗聿打着请安的幌子前去拜访,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太后的贴身嬷嬷说她在午睡,不便见客。宗聿有此孝心,她已经十分欣慰。
太后不见,宗聿不恼,让小福子推着他拐个弯就去找耶律苏和了。
太后宫中原是铜墙铁壁,江闻州狎妓一事惹了宗熠不悦,太后出面求情,让宗熠找到借口安插人手,这铁桶一般的防御就被撕开口子,越来越脆弱。
如今再走在这殿内,即便看不见,宗聿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变化,这里没有以前冷清,也没有以前压抑。好像一束光从黑暗中透出来,洒向人间,带来光和热。
小佛堂外守着禁卫军,任何人不能探视耶律苏和,就算是宗聿也一样。
宗聿慢悠悠地拿出宗熠给的令牌,禁卫军检查无误才放行:“宁王殿下见谅,特殊时期,还请恕我冒犯。”
禁卫军双手奉上令牌,宗聿接过收好:“职责所在,是该谨慎。小福子就不进去了,你推我去。”
禁军颔首,示意属下让出一条道。
他推着宗聿到门口,门口站的麒麟卫,验明正身后才给宗聿开门。禁军推着宗聿进屋,宗聿示意他退下,不必守在里面。
禁军略显犹豫,想了想没有违背宗聿的命令,道:“属下就在门外,殿下有事喊我就行。”
小佛堂的采光很好,眼下正是太阳照射的时候,屋内一片亮堂。
耶律苏和坐在榻上,披头散发,不过才两日,他已经形容枯槁,身上只披着一件大氅,裸露的肌肤上道道红色的瘢痕,又痛又痒,让他备受折磨。
宗聿看不见,这让他的鼻子变得灵敏,轻易地捕捉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奇异的香混杂在一起,闻久了让人有些犯恶心。
他看向耶律苏和:“没想到我们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别来无恙。”
耶律苏和眼神冰冷,就算被囚禁在这里,被曲落尘下蛊折磨,他的意志仍在抵抗,精神没有萎靡。
他紧盯着宗聿,就像是在看猎物一般,声音微微沙哑:“不管是我还是你,都挺狼狈啊!你的腿还站的起来吗?眼睛应该没用了吧?”
森冷又带着恶意的调子,就像刀片在铁器上摩擦。
宗聿并不在意,笑道:“让你失望了,我的伤势只是暂时的,但你的囚禁就不一定了。你说狄戎会为了你而妥协吗?”
耶律苏和目光微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狄戎的冷漠,没有利益的棋子,往往容易夭折。
可那又如何?
他耶律苏和从来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父皇不会放弃我,我的狼兵会在边境上和你们不死不休,你以为抓住我就万事大吉了吗?我们狄戎兵强马壮,总有一天,他们会踏破你们的城墙,征服这片土地。”
不屈,坚韧,对于耶律苏和而言,示弱就是失败。
哪怕知道自己眼下处境不妙,他也不愿意暴露弱点。
宗聿欣赏他的勇气,面对他的豪言壮语,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兵强马壮?一个平川确实把你们养肥了,也把你的野心养大了。可惜,如今没了平川,你拿什么养你的兵马?”宗聿道,“江家吗?”
宗聿说的很平静,那语气就像是在唠叨家常。
耶律苏和却是心头一颤,死死地盯着他,这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只不过在他面前的人看不见。
耶律苏和没有跳入宗聿的陷阱,冷嘲道:“是你们的官太蠢,我只是略施小计,他们就心甘情愿给我送钱。”
“他们可不蠢,予你方便还能贪一部分,头上又有江家顶着,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赚的钵满盆满。”
耶律苏和对江家避而不谈,宗聿偏要一再提起。
他神情淡漠,手指交叠,玩味道:“你化名江逸,用江家做幌子,周宣不敢深究你的身份。我倒是好奇,到底是哪一个江,哪一个逸才能让周宣这些官员,明知你是异族,还睁只眼闭只眼?”
耶律苏和皱眉,眼神阴沉,他没有回答宗聿,目光落在宗聿的脖子上。
佛堂不大,宗聿离他很近,他能看见宗聿颈侧的血管在跳动。在这间屋子里,他受蛊虫折磨,内劲被废,但功夫底子还在,宗聿眼盲腿残,倘若他出手,仍有两分胜算。
他本能地想要杀掉宗聿灭口,好在理智阻止了他。佛堂四周都是禁卫军,冲动只会让他更被动。
“姓江很稀奇吗?天底下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耶律苏和压下心头的波澜,装作若无其事。
宗聿道:“不稀奇,只是让我想起我素未谋面的四哥,他单字一个逸,外祖家就姓江。说起来还真是巧,他要是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
宗聿的话犹如惊雷在耶律苏和耳边炸响,他面色微变,手握成拳,极力克制内心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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