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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结巴死于鬼子的第一阵弹雨,他没了半边脸,早就不能回答了……
刚刚抓起机枪的副射手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便被胡义一把推开:“给我做副射手,装填!石成……石成……加两个上来……”
机枪被胡义推上了沙包,细狭的眼落定在捷克式表尺后,将枪口朝向闪亮中的狰狞。
子弹在呼啸,向东呼啸,向西呼啸,相互狰狞……
北面大街上的枪声喧嚣刺耳,歪把子机枪捷克式机枪各种步枪射击声纷乱交错,彻底打成了一锅粥。
子弹在头顶不停呼啸,沙包墙外边噼噼剥剥持续出怪响,副射手正在顶着捷克机枪,冒着弹雨断续射击,胡义歪靠在沙包墙后,摸黑给自己的左臂缠绕绷带,半边袖子全湿了,黏糊糊的。
这挺好,居然没打到骨头,右手配合牙齿试图系上结,猛地感到脸上一片热黏,接着听到身边咕噜咕噜的声音,歪头去看,副射手的身影捂着脖子正在从机枪后滑下来。
顾不得再给自己的绷带打结,一窜扑在他身上,死命压住他的脖子侧边,试图帮他捂住,满手心里都是湿热。
想回头喊人帮忙,整只手都已经黏透了,遂放弃了想法。
止不住的,打绷带也没有用。
想放手,却被副射手的手死死压住了自己的手,他因鲜血喷涌而恐惧着,排长的手是他最后的支撑,他死也不愿撒开,躺在黑暗冰冷的青砖上挣扎着,嗓子里不停咕噜咕噜响。
“石成,再上两个人,我需要新的副射手!”压着副射手的脖子,朝门洞外沙哑喊了一声,手掌下的躯体终于停止了挣扎,静悄悄躺平。
将湿透的手掌在身上抹擦几把,忍着左臂的痛,重新趴在捷克式机枪后,在黑暗中摸弹夹,三个全空了。
“骡子,我这需要装填了,你顶一会儿!”
胡义用受伤的左臂艰难托起步枪,摆在沙包上,枪托抵肩,凝神,忘却划过耳畔的呼啸,射击。
啪——啪——啪……
一枪一枪沉稳地响,罗富贵在黑暗里歪过头,看着那个射击中的隐约身影,扯着搭在沙包上的机枪往右拽了拽,这熊突然猥琐探出头,顶着机枪扣住扳机不撒手。
一个弹夹子弹如雨般疯狂泼向那些正在射击中的歪把子火舌,然后缩回熊头。
深呼吸之后,觉得一侧眼睛不舒服,抬起熊掌揉了揉,更不清楚了,好像有很多汗水流进了眼角,滑下了腮边,黏糊糊的,终于感到了额边的剧痛。
“姥姥的,我中弹了……我肯定中弹了……胡老大……我中弹了你听到没有……我要死了……”
胡义没回答,在不时呼啸的弹雨中接到了新任副射手递来的机枪,一个刚刚装满的弹夹已经被固定好,他开始又一轮压制射击,射击声三次两次韵律地响亮,枪口焰一次次惨白的瞬间,同时照亮了他满脸的殷红,像是已经死去般无表情……
几个黑衣人拎着驳壳枪急匆匆跑过了黑暗的小巷,撞倒了同样跑在小巷里的一个瘦小乞丐。
“滚开!”他们在急促脚步声里消失于大街方向。
摔得不轻,嘴里品尝到一丝腥咸,在黑暗里用破衣袖随意抹了一把嘴角,徐小重新站起来,继续朝大街的方向跑。
机枪步枪驳壳枪的射击声喧嚣,掷弹筒手雷手榴弹一阵又一阵炸得震天响,东大街的战斗打到了白热化阶段。
那些黑衣人是侦缉队的,他们都在赶向东大街战场集合。
听得出来,捷克式机枪的射击间隔越来越大,歪把子机枪倒是越来越嚣张,徐小再也呆不住了,他也跑向东大街。
冲出巷口,站在与大街交汇的路口上朝枪声方向看,东面百米多远大街上有三团射击中的机枪火舌,隐约显现出火舌后方偶尔交错的人影。
偶有子弹飞过附近,打中街边的某些东西,是从更远的城门洞那边飞来的流弹,掠过敌人头顶后,继续顺街飞行,经过徐小身旁,一次次呼啸着响。
必须为九排做点什么,徐小想,哪怕只有一盒火柴也必须做点什么。
看看远处那些交错在枪口焰背后的黑色人影,再看看四周,他冲向了一间临街的房子。
这是一栋木楼,是个临街的铺子,有招牌,但漆黑看不清。
窗根底下突然亮起了一点光,一点火苗在弱弱摇曳,照亮了一个小乞丐的脏破身影“有人吗,我点火了,快出来啊!”他抬起头朝屋里急切喊,嘴角还淌着血,在火光里格外鲜红。
守在铺子里的主人终于愤怒了,咣当一声他踢开后门,当胸一脚把明目张胆放火的小乞丐狠狠踹倒,然后转身要冲向窗口下刚刚点燃的一小片火苗,一条腿反而被从身后死死拖住。
徐小猛地感觉到脸上挨了重重一拳,他咬住牙不松手,仿佛自己的头颅都瞬间碎裂了,恍惚得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几米远的那一片弱小火苗,亮着温暖的光。
他知道烧民房自己做的不对,可是他不忍心听那些歪把子继续疯狂地响,他不忍心再听,他想给九排一些光,九排肯定需要一些光,让小鬼子在光的背景下原形毕露,被高大的班长和无情的排长一个个杀死,杀光!
这是无能的自己唯一能为全排做的。
被踢,被踹,被砸,被打,一次次的冲击,瘦弱的小乞丐在模糊中没有松开紧咬的牙,没有放开死死攥住的手,直到裤腿的撕裂声响起,他才陷入黑暗,手里仍然死死抓着一截断裂掉的裤腿。
急红了眼的铺子主人抄起耙子试图打散窗根下的火堆,可是火焰已经顺窗户纸爬满了整扇窗,他抄起捅去水缸里捞水泼窗,可惜火焰又爬上了木柱,进入了二层窗台。
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完全不似点亮之初那般孱弱,那般无力,连风都可以任意欺凌。
它终于变得熊熊,化身成为巨大的怪物,狂放地吞噬一切,释放着无尽光芒,一层层推开了黑暗,傲然藐视卑微的灵魂!
……
鬼子少尉看到了地面上的影子,长长的影子铺在脚下的青砖,是他自己的,他抬起头,看清了前面的杂物墙,和手下正在射击的后背,背带交叉,被照亮出了黑色线条。
他回过头,身后的大街上正在升腾起一片火红,照亮了他那急剧变化中的瞳孔。
再看东面那黑暗的城门洞,两团火舌突然爆式地闪,时间似乎静止,鬼子少尉经张开了口,即将下达一个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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