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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动缰绳,让马车转了个弯,向南边驶去,冒着黑烟的城池在我左边后退。
南门外有许多群众,散布在田间地头,看样子是从城里逃出来的,大多惊魂未甫。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江边延伸到城里,人们在接力运水。
喧嚣逐渐远去,被潺潺的汉江取代,岘山从右边冒了出来,我沿着山脚下黑暗与寂静的小路前进。
鹏鸟飞到了山上,不急不缓地鸣叫着,似乎在呼唤着我。
我下了车,牵着马走进森林,快到半山腰的时候路越陡峭,上不去了。
我让钟迪照看车里的几个人,独自攀登来到接近山顶的地方,这里有一片空地,旁边有一个山洞,我认出来那就是之前哥哥带我们来过的地方。
那只鹏鸟一动不动地停在洒满月光的空地上,我走到近旁才看出来,这是一只木雕,眼窝那里安装着一枚琥珀。
雕刻技术之高,连翅膀上的羽毛纹理都栩栩如生。
它机械地抬起一只脚,露出中间的圆木榫卯关节,爪子抓着一个信封,我取下来拆开看,信上是这样写的:
子奇,跟你的朋友待在那里不要离开,有需要告诉鹏鹏,我会再联系你。
姨母。
我看了木雕一眼,它放下了脚,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离开一下,等会儿回来,别走哦。”
“嘎。”
它张开两片木块合成的鸟喙,叫了一声。
我下山来到车边,把信给钟迪看。
“是我小姨的字迹……”他喃喃地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看着车厢里躺着的伙伴们,陷入了沉思。
现在有办法过江前往魏国吗?
很难,马匹可以泅水,车厢却不行,而且现在上庸应该解除了包围,蜀军驻守在那里,万一被现就完了……哥哥和孙尚香都昏迷了,至少等他们醒来,一起讨论过后再做决定,目前就留在这里吧……
“我们可能暂时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我说,“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上去跟那只鸟说。”
“等等,我拿东西写下来……”
他在三车厢里面翻找了一阵,拿着一块石墨走回来,把信纸铺在车舆上低头写了起来。
我设想着其他同伴的需求,把野营需要的东西一一讲出来,钟迪记录下来。
写好之后,我来到山顶,走到木雕身边,说:
“写好了,我们要的东西都在信上……”
我上下打量着它的身体,不知道要把信放在哪儿。
它张开了木喙。
我把信塞进去,它合上了嘴。
“好,你去吧。”我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
它扇动着翅膀,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下山途中,我一边思考怎么把伙伴和储存的物资运到山洞里,一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从遇到那只木雕到刚才为止,我的内心似乎包裹在一层透明的薄膜中,跟外界隔绝开来,我身处这个世界,却又好像然于尘世间,周围的一切都陌生而遥远,那些感情的风暴虽然很猛烈,但像是生在大洋彼岸,它们的余威传到这里已经变得非常微弱,仿佛轻轻的涟漪一般,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一步步往山下走时,那层透明的薄膜逐渐溶解,我的心重新跟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五彩斑斓的风暴席卷而来,酸甜苦辣的海水不断地涌进来,在我心中激起惊涛骇浪,我开始深切地、痛彻心扉地意识到,刚才一连串的变故究竟意味着什么。
遥远的尖叫逐渐变得清晰响亮。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最后几近慌不择路地跑到车厢边,想要确认同伴们没事。
我听见了交谈声。
“怎,怎么了?”钟迪惊恐地看着我。
我的心顿时欢欣雀跃起来,哥哥坐在车辕上,用手扶着脑袋。
“哥!”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嗯……我没事……”他温柔地抚摸我的后背,低喃着说。
“太好了……”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你还好吗,让我看看你……”
他扶着我的双肩,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着我。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露出一丝欣慰而感激的表情,“我以为你……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没有……我一点事也没有……别担心我……”
“小玉呢?孙夫人呢?”
我爬进车厢,手里捧着那只小小的、光秃秃的动物给他看,把他爆之后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他把它放在手心里,眼眸凝重而晦暗,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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