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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群人有一点没说错,晏寒江派发这个就是为了立威,为了勾起那些追杀过、驱逐过邵宗严的人心中的不安。
若要他们自己上门去找这些人,一来是挨家找人太麻烦,二来邵宗严心软,怕是会跟他少说几户。而这封检讨书一旦送到各处,那些曾欺凌过邵宗严的人必定会有所行动,最好是能联合在一起围杀他们,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力气一网打尽了。
或许这样还会有漏网的,不过等解决了大头儿之后,剩下的就容易顺藤摸瓜抓出来了。
他乘风步云,送起检查的速度比快递派件还快,偌大帝国,各处门派、家族几乎是同步收到这东西的。当这两份检查在湖各派引起一片恐慌和八卦时,晏寒江却以家属之姿伴在邵宗严身边,敲开了邬城一座挂着“孝廉方正”匾额的宅院大门。
门子出来时看到他们衣衫鲜明,容貌出众,态度也十分客气,拱手问道:“两位如何称呼,来我府上找哪位主人?”
邵宗严拱了拱手,斯文地说:“在下姓乐,单名一个邵字,是贵府夫人的远房族弟,前些日子到这边来赴考,因考前事忙,没能来拜见姐姐、姐夫,回乡之前特来拜会。”
那门子当场呆住了,脸色有些难看,当场问道:“你是乐夫人的族弟?”
“是。”他这一犹豫,邵宗严心里便生警兆,连忙掏出一块纹银塞到他手里,问道:“家父在渠郡为官,我从南边回乡一趟殊为不易,家中父母也十分记挂姐姐,还望小哥替我通禀。”
门房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叫他等着,自己转身回了房里。
晏寒江在后面看得不耐烦,冷然道:“如此麻烦,还不如直接去后宅,你们姐弟见面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邵宗严摇了摇头,低声道:“乐师姐年长一些,跟我本来也不太熟,后来嫁的又是读书人,就彻底脱离门派没再回去过。我只知她今年大约二十七八,名字里有个嫣字,嫁到了邬郡王氏的主家。不过贸然见面,还真不敢确定互相能认出来。”
两人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等来人,那门子脸上略带了几分讨好,笑道:“舅爷请进。夫人听说舅爷过来,十分惊喜,正在梳妆呢。我们老爷上衙门了,不能相陪,请舅爷到堂上稍坐,夫人一会儿就来。”
两人在厅里又等了许久,那位乐夫人才从堂后慢悠悠地过来。
一见面,邵宗严却是狠狠吃了一惊——记忆中武功不弱的师姐是躺在软屉上给人架过来的。脸上擦了不知多少米分,还是从白里透出暗黄的色调,稍稍一动便有虚汗滚滚而落,分明是几近油尽灯枯的模样。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走到软藤屉前几步外又停了下来,顾盼左右,拧着眉轻轻问道:“五姐别来无恙?小邵来看你了。”
乐师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浅笑,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又费力地扭头吩咐丫鬟:“去给舅爷倒茶、拿点心,真是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丫鬟一双眼扎进邵宗严怀里,拔都拔不出来,根本没听到乐嫣说什么。乐嫣又要催促,却忽然咳嗽起来,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丫鬟才被咳醒,福了福身道:“我这就去给公子备茶点。”
邵宗严怒道:“备什么茶点,夫人的药呢?”
丫鬟愣了一下,咬着唇好不委屈地说:“夫人的药是珍珠煎的,又不该我管。”
整座大厅忽然一暗,那名丫鬟和送乐嫣来的几个仆人都软倒在地上,晏寒江自椅子上起身,负手走向邵宗严:“你们姐弟可以说话了,不会有人知道。”
邵道长哪儿还顾得上说话,摸遍救生包翻出一粒锻体丹,不管有用没用先给师姐塞了进去,握着她的脉门输入灵力,自责地说:“都是我带累了师姐。也不知几位师兄是否也受我连累了……”
乐师姐脸上似乎返生了几分光华,握着他的手笑道:“这怎么怪你?我离山之后就没再提过自己的师门,你不是也从未提过?玄炼宗都已经没了,谁还连累得到谁……我落到这样子根本就与你无关,是我自己选了这条路,这户人家罢了。”
“那我带你离开。”他紧握着乐嫣的手,激动地说:“我有工资,我可以帮你买一份《元泱苍华》网游,把你送到其他世界。师姐,我现在是神仙了,我能让你们过好日子……”
乐嫣摆了摆手,笑道:“你是神仙了?真是出息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咱们宗门最出息的一个,气运滔天,像座山峰般覆压一世……嗯,师父当时捡你回来,也是想借你的气运重兴咱们玄炼宗,可惜他老人家去得早,咱们几个也散了……”
“我可以——”邵宗严紧握着她的手,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寻回流散各处的师兄们,重建玄炼宗,让她回去过从前那样逍遥自在的日子。
师姐却笑叹道:“我不像你那么有天份,什么都能一上手就学会,在宗门这么多年,我就只学会了算命。小邵,这就是我的命,我从学会之后给自己算过无数次,无论怎么算都是壮年横死,而且死后无人收葬。只有嫁给王琰,我才能安稳地死在床上。”
她的神情很安详,像是早已接受甚至期待这样的结局:“我命轻运重,这份厚重的气运早晚会反噬到身上;而王琰命重运轻,我嫁他后可以将自己的气运转嫁到他身上,反噬轻些,死得也会好看些。”
这都是命。
当年她被师父捡回去便是因为这份强横的气运,邵宗严也是一样。她说:“你别怪师父存着利用之心,你的气运也是唯我独尊之类,会压制身边之人,注定没有亲人的。小时候你命途坎坷,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那道坎,该是一飞冲天的时候了,不用管我们这些人。”
玄炼宗要是个正经宗门,当初就不会被人赶出京城,沦落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山窝里。天幸这些年大家都低调做人,不然就凭炼的那些药,学的那些双修功法,敢出去露头,早就让正道人士一窝端了。
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就只有大师兄想不开,一心还想回到京城重振师门,可是怎么可能成功?当今又不是旧朝那些满脑子爱妃的荒淫君主,他们门派除了炼假药就是房中术,别的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掌门当年连黄庭都背不全。
乐嫣一点不客气地扒干净了玄炼宗的脸皮,按着师弟的手说:“走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师姐也不用你管,我这辈子的理想就是死在床上,有个人收尸,你要好好地。”
自己好好活着就够了。
邵宗严满面泪痕,握着她的手连声道:“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晏兄,你救救我师姐!”
晏寒江目蕴寒光,定定看了乐嫣一会儿,缓缓道:“果然是气运太重,自身无法承受,所以到中年灾劫横生,稍稍一动就有横死之劫。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法可解。”
“怎么解?要什么东西?”邵宗严睁大眼看着他,屏息等待他说出答案。
晏寒江忽然拉他站起来,指尖蕴着一团灵气抹到他眼皮上,然后让他再看向乐嫣。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颜色,唯余一片黑白,他师姐坐在软屉上,身上缚着一层层明亮晃眼的淡金丝线,顺着丝线看下去,却似乎都连向深远莫名的恐怖之地。
他想顺着线条看远一些,脑中却转来一阵刺痛,晏寒江清凉的手指按在他眼皮上,低声道:“别看,你神识不够。那些线就是你师姐的气运,后面连接着这些气运带来的因果命数。如果你将她的气运全数斩断,或许她日后不会再有太顺遂的日子,可也不会再落到那样的结局了。”
“我怎么斩?”邵宗严下意识问了一声,脑中随即灵光闪动,从包里取出了斩运刀:“这个也能斩断气运?”
“与其说斩,不如说是靠你强横的气运碾压,夺取她的气运。”晏寒江指尖捏着雪白的刀身,淡淡瞥了乐嫣一眼:“你是想死在床上,还是赌一个没有‘命中注定’的未来?”
乐嫣先不管这个,反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凝重地问道:“之前光顾着师弟,忘了问阁下,你和小邵是什么关系?”
晏寒江神色微暖,嘴角挑了起来。邵宗严含着几分羞涩低下了头,却是毫不迟疑地答道:“师姐,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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