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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还欲上前,香肩陡沉,回见是那落拓汉子,垮着脸道:“柳见残,你还要手不?让开!”用力一甩,倏地没入刺客群中。
远处的树冠下,容颜清秀、丝毫不称其虎威的段慧奴眯着眼,望着远去的穷山国一行,良久都没说话。
侍奉段家两代的吴卿才指挥左右,一边布置起遮护公主的阵形,一边收拾现场的打斗狼藉——央土不比南陵,对段家人来说,出了南陵便是敌境,不好轻易授人以柄。公主乘轿已毁,他派人就近取一顶来,以尽快离开此间。能立即启程南返是最好。小姐不比东家——身为段慧奴的旧日西席,吴卿才总是这样喊他们父女俩,到现在私底下都还这般称呼。
段慧奴也不以为意,人前人后都管叫吴老师。小姐不比东家。小姐比东家更冷静也更冷酷,不像东家那样,很多时候热血一冲,就去管不平事了,也没想过自己管不管得了。小姐不做这种事。或许她动过念头,说不定曾经做过……即便有,那样的段慧奴也早死在峄阳国的宫禁深处,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绝不是活着成为胜利者的这一个。段慧奴此番北来,为的就是截住战王的遗腹子,让自己支持的人选继位,以便掌握穷山一国。此子可杀亦可留,只消能制长孙王室,怎么方便怎么办。
此际看来,任务虽已失败,但战略未必不能成功。对惯见风浪的段慧奴来说,一次失手根本算不了什么,多的是心计筹码,与狙杀未成的新君化敌为友,延续峄阳与穷山两国的紧密合作,而不是冒着抛头露面的危险,去抓一个与南陵毫无瓜葛的“上国钦犯”。——这图的是什么?领赏?
对央土朝廷的某些人来说,没有比“段慧奴在国境内且无南陵大军保护”更丰硕的战果。独孤容那厮虽已下得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但他卑怯无耻的阴魂尚在阳间,宿于某些半死尸殭之上,如慕容柔就是一个。
耿照或许奇货可居,但对段慧奴、对南陵毫无价值,说到底,小姐还是看他与那长孙少年的关系并非一般,才行此引蛇出洞的险棋。吴卿才简直快疯了,深悔让另一位家臣舟楚客留在代巡府,在这个危急关头少一位能说得上话的耆老,止不住小姐这一连串倒行逆施的举措。潜入东海固然冒险,为掌握穷山一国,冒此大险还算值得。况且小姐带来身边精锐的“丹心灰”卫士,更有最顶尖的高手护持,万不得已时,可保她平安归国,并非无谋。
虽仍生日前那般憾事,即使考虑到小姐或受惊吓,一时思虑不清,仍无法解释现时有贸然暴露行藏、引出长孙旭予以狙杀的必要性。段慧奴怔望车马远去,吴卿才现她苗条的身子微颤,玉靥透红,如犯热病一般。正欲探问,段慧奴倏尔回神,幽幽吐了口长息,似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出他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有请觉尊。”
再入车厢,耿照心中五味杂陈,莫可名状。但比起翩联浮想,更多的是疑惑。
谁知日九关好了门,便掀起窗帘一角,凝眸远望,表情惊疑不定,时而傻笑,时而蹙眉,打从耿照认识他以来,从不知这张胖墩似的大圆脸上能做出忒多表情,看来日九浑身上下哪处最为灵活,答案已呼之欲出。
“你这是在……思春哪,啧啧。”典卫大人在这方面也算是学有专精了,看女子固是奇准,殊不料在男子身上一般的有效,忍不住尾音上扬。
车外诸人就只听见了“思春”二字,不由一凛。“你不晓得,不是思春,我还真——”长孙旭猛然回神,摇着棒槌似的浑圆食指一阵点晃,痛心疾。“好嘛,走了趟江湖,学得这么坏,套我话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耿照冷笑。“是谁让我别插手妖刀事来?说什么‘大人的事自有大人管去’,你自个儿倒好,直接混成了国主这么威啊。”日九搓手嘿嘿几声,活像朱城山下开了三间娼寮的黑心老鸨。
“好说好说,没见我也是给逼的么?我瞧你在越浦……不,在央土快混不下去了,不如收拾细软,随我回南陵,包管你美滋滋——”叩叩两声,盾牌自外敲击车厢。长孙旭掀起吊帘,与马车并行的“征王御驾”统军使、人称穷山国第一勇士的呼延宗卫摘下了青铜兽盔,面色严峻,垂眸避看车内,强抑尴尬的模样,令二少尴尬得浑欲飞起:“咳咳……陛下……光天化日,大街之上,还请自重!咳咳,要不……再小声一点?”
耿照与日九面面相觑。聊天怎就不自重了?这南陵的风俗也真是。怪就怪车马相隔,兼有蹄声蝉鸣、街市熙攘,呼延宗卫虽以耳力自负,只听见“思春”、“套我”、“别插”云云,旋即淫笑推搪好不亲热,背脊一寒,没想到新君和那少年是这种关系!
南陵风俗大异于央土,母系部族比比皆是,娈男互好、乃至男女通吃,人不以为怪。穷山国人质朴刚健,不兴这等异俗,男子晓事起即以跻身勇士为念,男女老幼皆能持刀杀敌,极尊武勇。穷山无主多年,征王御驾此番北上,明面上是做为南陵僧团的护卫。
众御卫在论法会上目睹耿照连打三场擂台,对这名少年英雄十分心折,见国主与典卫大人相熟,无不收起轻视之心;待日九战退见从,更对他大为改观。
呼延纯为体面,担心国主血气方刚,当街激动起来,吓坏了上国百姓;若教上国逮住口实,于册封一事上多所刁难,不免节外生枝。
左右御卫心思各异:如统军者有之,恶寒者有之,也有以为新君不愧为战王嫡子,干女人算甚好汉?真汉子专干男人!震惊之余油然起敬、一心效死者,亦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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