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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紧不慢地拿着酒壶喝了几口水,翻身下马,走到冷山跟前。
冷山被粗糙的沙石磨出一身血迹,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发丝凌乱,汗水混着血从额前的碎发滚落。
楚轻舟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了?‘蚩’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们卖命?”
冷山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用双手艰难地将身体支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目光有些虚无游离,似乎在确认些什么,片刻后,他牵起苍白的唇角,似笑非笑:“不,我想活。”
楚轻舟挑着眉尾,等待下文。
“我能向你坦白的都已经坦白了,唯一没有回答的,我现在告诉你。”冷山低咳了几声,继续道:“我父母是被人杀死的,就在这里。”
“我找到这的时候,母亲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了,旁边的沙丘上挂着一截肠子。父亲浑身是血,正在和一个人打斗,不过三招,就被那人一刀捅穿了心脏。那人看见我,但没有对我动手,转身走了。”
“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我发誓,永远不要离开草原,也不要调查杀害他们的凶手。”
说这些话的时候,冷山语气平缓,面色平静,浅棕色的眼睛染了一层不算明晰的水雾,可目光却似出鞘的利刃,仿佛燃着星火的一盏琉璃,在光影明灭之间与脸上的血污相衬,形成了碎落,锋利,而又残忍的美感。
“父亲说这是他的遗愿,他还说,他和母亲都很爱我,但他却一直和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这几句话冷山说得很轻,低声呢喃,仿佛在问自己,他抓了把地上的沙子,沙砾在指尖流淌:“那个人的身手和我父亲很像,但他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的样子。”
冷山说完,仰头直视楚轻舟,声音虚弱而冰冷:“够了吗?”
楚轻舟此刻如雷贯耳,其实从冷山开始叙述这段过往时,他心中便有了预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冷山,迫切地问道:“那天是几年几月?”
“三年前,4月13。”
三年前的四月十三号,正是楚轻舟抓捕‘蚩’的日期,那天,‘蚩’的首领难得亲自现身,楚轻舟也是在那时与对方交了手,但对方一直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唯一让楚轻舟印象深刻的,就是面具后那双和冷山极其相似的眼睛。
原本笃定的谎言在这一刻动摇了,再确凿的证据也在冷山这段不可能伪造的叙述中成了假象。
楚轻舟神色复杂地看着冷山,声音却明显轻柔了许多:“你……”
话音未起,冷山便失了力,整个人朝后倒去。楚轻舟在冷山挨到地面的前一刻,倾身将对方揽进了怀里。
还来不及将新的疑云理清,楚轻舟听见一阵极轻的风声,但这风声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来。
是沙尘暴!
楚轻舟迅速分析了地形,他们现在还没有深入戈壁腹地,风是从西南方向吹过来的,他们周围的沙丘并不多,不会在短时间内造成恶劣的连锁反应。但现在往回走的话是迎风的方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大约一千米处有几户零星的人家,其中一户的屋子搭建得很高,十分显眼,建造得有些像已经成为遗迹的楼兰古城,管不了那么多了,楚轻舟当即决定去那里避过这阵风沙。
他抱着冷山上马,将冷山圈在怀里,冷山完全没有意识,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很快,漫天的风沙肆虐翻涌,天色在瞬息之间昏暗,茫茫黄沙袭卷而来,仿佛将大地割裂开一道吞噬万物的天堑。
在黄沙追至他们身后的最后一刻,楚轻舟驱策着马,急停在木屋前。
他一手搂着冷山,一手敲了敲古朴的木门,在心里担心了一下这座屋子的质量能不能扛得住沙尘暴,但既然到现在它还没被黄沙给埋了,说明问题应该不大。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举着烛台出现在门后,目光扫过楚轻舟和冷山,还有他们身后的马,随即退开两步,示意他们先进去。
“快进来吧,你先将你朋友放下。屋子后边儿有个封闭的马厩,马拴那儿就行。”
“谢谢您。”
楚轻舟刚要解释自己突兀的到来,此时也不多做推辞,揽着冷山进了屋,他先将冷山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出去拴好马,进屋向老人家再次道了谢。
屋子没有很宽敞,四面都点着蜡烛,地上铺着毛毡,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的,看上去古朴而久远,通往二层的楼梯旁是青铜色的嵌入式壁炉,正燃烧着火焰。
“我们是来这里……”楚轻舟看了一眼满身血痕,昏迷不醒的冷山,怕吓着老人家,谎话张嘴就来:“旅游的,我朋友中暑了,还摔了一跤,又碰上了沙尘暴,所以想在您这里避一避,很抱歉打搅您了。”
老奶奶虽已至暮年,但眼神却很是清明,她将烛台放在木桌上,和蔼地笑了一下:“我这里啊,常有人来借宿,都习惯啦。这附近也没个别的去处,我这座屋子是最显眼的,起个沙尘暴之类的天灾呀,就会有人来这儿敲门。”
楚轻舟礼貌乖巧地笑了一下:“真是麻烦您了,对了,请问您这儿有碘酒和纱布吗?”
“有的,你坐吧,”老奶奶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说:“我去给你拿。”
“多谢。”
楚轻舟拖了把椅子坐在冷山身边,拿起水杯喂冷山喝了几口,冷山依然昏睡着,眉间微微蹙着,看上去有些难受。
喂进去的水流从嘴角溢了些出来,蜿蜒至纤长的脖颈,楚轻舟迟疑了一下,用手背擦拭了过去,碰到冷山精致小巧的喉结时,楚轻舟过电般将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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