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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把酒杯抵在唇边,外头的脚步声咯吱咯吱传来,伴随着一句焦急的“殿下,皇妃有临盆征兆,请您快去看看”打断了开怀的热闹。
蒋文峥面色骤变,重重放下酒杯站起身往门口走。
孟渔和其余两位兄长亦心里一惊:二嫂的胎儿还未足月,怎么会在这时临盆?
他们是外男,不好进女眷的院落,只跟着二哥走到院外就停下了脚步。
府里备着稳婆,正在给二嫂接生,清水盆送进去没一会儿就变成血水端出来。
孟渔望着从身旁走过的婢女,听着院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嘶叫,心里不安地绞动着,都说女子生产要在鬼门关走一趟,如今二嫂突如其来的早产,他只愿大小皆能平安。
睡得迷迷瞪瞪的嘉彦被乳娘抱出来,大抵是母子连心,他也知晓母亲正在受难,平日里乖巧的小人儿这会儿嚎啕大哭,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秦侧妃不多时就到了,行了个礼便往里走,孟渔盯着她头上晃来晃去的流苏,头晕目眩。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刹时粉碎了这些时日万顷平波的假象。
御医在宫里,来得迟,被迎进去之后没多久,孟渔就听见二哥一声喝斥,“胡说八道!”
他与四哥七哥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见到浓浓的担忧。
嘉彦还在哭,嚷着要娘亲抱,孟渔伸手从乳娘手中接过他,孩童一声又一声的啼哭在耳边炸开,响彻天际。
看不见的室内乱糟糟的,接生的稳婆、施针的御医、抽泣的婢女,以及满脸痛色的蒋文峥和命悬一线的女人。
蒋文峥半跪在低矮的榻旁,握着妻子的手,“月容,不要睡,你看着我……”
月容脸色惨白如纸,发缕全被汗水浸透,稳婆一遍遍地要她用力,可她实在没有了力气,喃喃着嘉彦的名字。
“去,把嘉彦抱进来。”
嘉彦紧紧扒着孟渔,不得已,只得由他抱着入内,扑鼻浓厚的血腥气,他没进内室,将嘉彦放下来,嘉彦登时跌跌撞撞哭着地跑到榻旁找娘亲。
“生了,生了,是个郡主!”
孟渔还未出去,就听得稳婆大叫一声,刚想松口气,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叫。
竟是个不足月的死胎。
蒋文峥抱着青紫的胎儿,悲痛欲绝,可榻上的妻子还在生死关头,他不可以倒下,竭力握着妻子的手,哽声道:“无妨,我们有嘉彦足矣,月容,你还要看着嘉彦长大成人……”
女人没有回答他。
御医颤颤巍巍地再下一针,心惊胆战地叩首,“殿下,奴才尽力了。”
孟渔听见这一句,如遭雷劈,连呼吸都在瞬间停止。
蒋文峥先是丧女,再是丧妻,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天大的打击,近乎疯狂地质问御医,“月容的胎安得好好的,怎么会不足月就临盆?”
“许是吃了不该吃的,或者受了惊吓,亦许是母体本就有损……”
蒋文峥将人掼在地面,抱起了无生息的小郡主,“那郡主呢?”
“不足月的胎儿本可能养大,但胎儿在母体里憋得太久,这才、这才……”御医猛地叩头,“请殿下节哀。”
嘉彦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依旧大哭不止,平日里慈爱的蒋文峥厉声吼道:“不许再哭。”
孟渔听着嘉彦越发撕心裂肺的哭声,急得在外团团转。
不多时,蒋文峥暴怒的一个“滚”字从内室里传出来,孟渔抱住被赶走的嘉彦,悲痛不已,与众人往外走。
四哥七哥面色凄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怎样……”
他们今日是高高兴兴来讨酒喝,却不料见证了二嫂的香消玉殒,十分惋惜。
无论旁人如何去劝,从白天到落日,蒋文峥都把自己闷在主室里陪伴着死去的妻女,秦侧妃进去过一趟,被丈夫毫不留情地用瓷杯砸了,掩面哭着跑了出来。
整个德怡王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蒋文峥点了烛,幽黄的光晕落在妻子青白的面庞上,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亲手给妻子穿好了衣物,将郡主放在了女人的臂弯里,三魂不见了七魄,眼里的悲痛逐渐被恨意取代。
是他自以为大权在握,得意忘形才让人钻了空子。
是他害死了月容。
蒋文峥紧握的手背青筋暴起,许久许久,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身,跟妻儿做最后的道别。
不足月的胎儿还没两个巴掌大,小脸铁青,他不禁想,如若能活下来,就算是体弱些也无妨……
脑中突然乍现好几月前在嘉彦生辰宴上的无心对话。
“嘉彦比九叔厉害,九叔长到快两岁才会走路呢。”
“那可真是稀奇,我们兄弟几个两岁时都能绕着御花园走一圈了。”
“九弟是比我们要单薄些,模样也要更秀气。”
不对,不对……他曾抱过襁褓里的九弟,沉甸甸的白藕似的小人,龙生龙凤生凤,就算流落民间,也合该与他们兄弟们似的强健,又在宫里金汤玉食地养了半年,按理来说不该到两岁才会行走。
蒋文峥呼吸沉重,毛骨悚然,一个不该有的念头逐渐冒出了雏形。
他赤红着眼摸了摸妻子早已经冷透的面颊,创痛道:“月容,是你在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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