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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新帝发了通火,毫不留情面地把不识相的官员斥责了一顿。
怪他们不去处理民生要政,一天到晚管他后宫里有没有妃子少君,净盯着他床上那点事,要是真闲得发慌,干脆辞官架个台子到市井里去给人做媒过足瘾。
被劈头盖脑痛骂的官员面上无光,搬出先帝,说先帝子嗣个个翘楚,新帝应当效仿,为衡国生息着想,早日诞下皇子。
新帝听得发笑,正是因为先帝太能生才惹出那么多兄弟之间尔虞我诈的祸事,有了前车之鉴不规避也就罢了,还要他学之仿之,这些人的脑袋都是浆糊做的吗?
“林尚书之意朕明白了,既是要子嗣,我蒋家人丁兴旺,在宗室里过继一个又有何妨?”
官员大骇,哗啦啦跪了一片,高呼“圣上三思”。
“此事不必再议,往后这些折子也不要再来扰朕的眼。”
朝堂上的官员多是从翰林院里提拔上来的,有一批是新帝尚未认祖还是探花郎时那年科考的同僚,因为没家世又无人扶持这些年来始终搭在翰林院里修书无法施展身手。
新帝继位后,亲自去了趟翰林院,把这些人聚集在一块儿秘密谈话,一年下来,眼下有好几个已经是朝中要员,皆很是感激新帝的知遇之恩,凡事以新帝为先,这会儿自然也站在了新帝这边,纷纷跳出来支持新帝之言。
新帝一意孤行,话说到这份上,加之有他提携的官员替他冲锋陷阵,这事没一会儿就翻过去,纷纷将注意力放到了近日的民生上。
当年川西邪教作祟,彼时还是吏部左侍郎的新帝前去平乱,那会儿新帝就发现因当地地势导致粮食作物供不应求,一旦闹旱,没有粮食储备易生事端,是以,这两年一直在推动川西开荒的事业。
开春新委派了两个按察使监督进程,终于在夏初迎来开垦的荒地长出稻谷的好消息。
新帝大悦,一道几千里加急的折子褒奖当地官员,临退朝前还不忘叮嘱百官这才是他们应该办的实事。
一个半时辰后,走出大殿的百官长吁一口气,既感慨新帝精于政绩,又对新帝无意后宫纳新感到无可奈何,堂堂一个皇帝,整个后宫空无一人,史无前例。
傅至景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仍是这样称呼自己,好似要借此来留住些什么。
从早到晚,他都在光庆殿里处理政事,一天要批上百道折子,上至堤坝水库监修等大事,下至某地今年产出的橘子不够甜、哪两个县官产生口角告到中央这等小事,他通通都要自己过目。
如此的励精图治,朝中事无巨细皆逃不过新帝的眼睛。
他刚上位时很是大动干戈,有些脖子硬的不当回事,一条条罪证罗列出来,管你在前朝有多少丰功伟绩,管你做了多大的官,铁证摆在面前,一个个卸官逮了下狱,再替上亲手提携的新官,没个半年,朝廷官职布局就大换血,处处都是新帝的人。
新帝把“杀一儆百”这四个字运用得炉火纯青,先抓个典型处死,再放话若有同罪者要么自首从轻发落,要么把捅出的篓子打好补丁既往不咎。
到了现在,无人再敢阳奉阴违,整个衡国上下一派清明。
给最后一道折子盖上朱印已近深夜。
侯在一旁的大内监只见新帝抽出川西递上来的折子看了又看,不知道回忆起些什么,唇角微微翘起,难得地存了点笑意,但很快的,这点笑容就如同燃尽的油灯倏地灭去。
傅至景揉揉发胀的眉心,摆驾去寝宫太和殿。
銮驾慢悠悠地在宫道里前行,前后各随行四个御前侍卫,大内监福广微胖,垂首跟在一旁,走了段路就气喘。
傅至景一到太和殿,伺候的宫人就乌泱泱跪了一地,他目不斜视地走进正殿,里头已提前点上了清幽的安神香。
宫人端上铜盆,他洗过手,福广跪下来给他宽衣,脱得剩下寝袍,他随口说了句,“圆机该送香来了吧。”
圆机是皇家寺庙里的一个耄耋高僧,去年的雪夜新帝命他来宫中做法事,二人曾有过一番交谈,此后的每月圆机都会差人送香到宫中,以及一句“陛下可有如愿见到梦中人”的问候。
傅至景仍是相同的回应,“未曾。”
香料越烧越浓,纵能助他一时入眠,却始终未能解他心中之苦。
他挥挥手,福广会意地推到外殿守夜,依稀还能闻见从内殿里传出来的香气。
不到三个时辰,天还没亮,傅至景就醒了,摸一下空荡荡的身侧,久久没有动弹。
五年了,近两千个日夜,孟渔,你还是不肯到梦里见我一面吗?
“什么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我听不懂。”
“谁要跟你在梦里相见,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我绝对不会在梦里见你……”
当年在川西孟渔意气之下说出的话语竟成了真,无论他如何相思入骨,孟渔都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宁愿孟渔恨他,哪怕化作厉鬼来向他索命也好,可偏偏应了那句“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留在阳间的人使劲浑身解数抓不住游荡的魂。
傅至景不信神佛,却怕含冤而去的孟渔不得安息,请了得道高僧为之超度。
圆机要助孟渔往生,被他厉声驳回了,他是那样的自私,要孟渔再在人间徘徊,等他百年后与他一起走奈何桥,再转世做一对羡煞旁人的好鸳鸯。
不必太久,只要再十年,他会亲自去跟孟渔赔罪。
傅至景甚至命令圆机设法抓了孟渔的魂魄,日夜栓在他身边,别说这是无稽之谈,就是真能办到,也是太损阴德的造孽之事,圆机畏惧君威,不得已打了诳语,道他执意如此恐吓得孟渔魂飞魄散他才不得已作罢。
安神香既助他入眠,又借着香味打通阴阳两道,让旧人进梦幽会。
可直至今日,香料每夜焚烧,他梦里始终是白茫茫的一片虚无。
香料快燃到了底,气味逐渐淡去,若孟渔这时想来看他岂不是被耽误了?
傅至景近乎是气急败坏低重重拍了下床榻,喊来福广。
福广早已经习惯了新帝晨间惊醒,不必吩咐就赶忙地添了香,再低声提醒道:“陛下,已是卯时了。”
又是新一日。
傅至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起身穿戴朝服上朝。
早朝后特地把蒋文峥给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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