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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真的不太懂。您说的信息什麽的,我确实不太明白……”
“哈哈哈!谁叫你年轻呢!我问你,你觉得商人的本质是什麽?”
“求财呗。”
“那黑社会的本质呢?”
“……利用结社和暴力手段,快获利。”
张霁隆点点头:“只是在现在的这个时代,暴力虽然是一种手段,但已经不是最有效的手段了,信息才是。就比方说,放在以前,估计是你刚出生、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那个时候F市满大街的本地新闻报纸,报导的都是什麽o39;某某厂因不愿与黑社会性质团伙进行生意往来,被该团伙恐吓、绑架o39;,或者o39;某某公司因与黑社会性质团伙因在某生意上生竞争关系1,被该团伙蓄意放火、抢劫、谋杀o39;之类的消息。放在现在呢?如果我想把生意做强、做大,一切就都要按照规则来;不按规则玩,不是说不能获利,只是玩得绝对不像以前那样得心应手了。”
看我依旧什麽都没听懂的样子,张霁隆放下茶杯,耐心地给我打著比方:“就比如我现在正在跟南方的那个o39;江山资本o39;谈业务,人家就是这次不想跟我们合作、而选择了一家美国金融公司,你觉得我除了认输以外还能怎样?——找人揍o39;江山资本o39;的负责人一通麽?论起法律,人家o39;江山资本o39;自己公司就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他们律师团能坚持不懈跟外人打十年官司,我现在要请律师还得到咱们y省的那几所名牌大学法律系裡去三顾茅庐;论起背景,江浙财团自古以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况且人家跟都的执政党和遍地的地方党团都有往来,我张霁隆说白了,也就杨儿他爸的树荫可以给我挡挡;论起金钱,人家的企业大而不倒,我隆达集团看著在y省算是个地标,出了y省,连个芝麻粒儿都算不上;更何况,人家o39;江山资本o39;有没有道上的景,谁说得准?”
我不是做生意的人,也没有商业头脑,因此他说的这些东西,我还是云裡雾裡,但我听明白一件事情:在本地其他帮派还仅仅介怀于相互之间的小利益矛盾和仇杀的时候,张霁隆已经把自己的位置和目光,摆在了正常的商业领域了;在他的眼裡,他的竞争对手,可不止F市黑道的臭鱼烂虾们。
只听他继续幽幽地说道:“以前我听过一句话:五十年前的黑道,拼的是刺刀、砍刀、军匕这些东西,拼的是血性,谁敢玩命,谁立得住;四十年前到三十年前,拼的是钞票、是生意,谁有钱、谁就是大爷,谁有生意做、谁在江湖上就有位置,谁没生意又没有钱,就算是地盘再大弟兄再多,该被饿死也得被饿死;本来有人说,二十年前开始,拼的是背景,谁的树荫更大,谁就晒不死,可谁能想到在十年前,法律和社会道德开始为这个江湖大洗牌,政府和老百姓掀起来的腥风血雨,你就算是黑道上的立地太岁,该低头的也必须低头了——是龙你得盘著、是虎你得卧著,能活到现在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们这帮人一个个的,在法律和道德面前,有哪个是乾淨的?所以说,那段时间裡,拼的是谁更能忍:平日里嚣张牛逼习惯了的,已经全都被正法去见阎王爷了。而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连收废品的都开始玩二维码、用手机应用转账了,我想,是时候开始拼信息了:谁手裡的信息获取的更多、更快、更准确,谁才是这个江湖上,真正的王。”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震慑住了。面前的这个穿著黑色衬衫、浅灰色西裤,带著一副眼镜的男人,他的野心的确无比的大。
他接著又感叹道:“刚才的话题都差点被你扯远了——我之前给你讲的s市的故事,想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我那个朋友李钊大哥,不就是因为信息跟不上,所以才丧了命,自己手裡的家业都差点被蒋家抢没了麽?我当年刚认识的时候,就跟他提过,成立一个企业情报部门——现在全国大城市的企业,早就都有自己的o39;战略情报办公室o39;了,商业信息和大数据分析搞的风生水起,为的是什麽?依照李钊当年的财力、人力和资金,弄个同时具备信息调查和数据分析的办公室根本不成问题。唉,我当年跟他提这个,也是有点像离开黑道、离开F市,何况我本身就是学计量经济出身的。结果李钊大哥呢?妇人之仁!他认为搞情报信息是不道德的,而且他并不相信统计学和数据,还跟我过说什麽o39;数据都是冷冰冰的、不通人情的o39;……倘若当初他能够多注重息情报方面的东西,倘若他能够利用情报信息和数据分析预测,事事都走到蒋家前头一步,怎麽也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妻子李彤彤也不至于成了仇家父子的性奴,而且都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我默默地听著张霁隆说的话,他越说越激昂,越说越愤慨,我真看出了他对他这个死去的故交有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唉,说什麽都没用了,逝者已矣。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他的故事时时刻刻提醒著我,如果我再不升级自己的认知、如果我再不把自己曾经的弟兄、曾经的帮派进行现代企业化革新、如果我不给原来的自己换一层筋骨扒一层皮,李钊的过去,就会是我的未来。因此,我还在监狱裡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著手做一件事——在F市,甚至整个y省,铺开一张属于自己的独立情报网。我不敢吹牛说,我的这张情报网比国情部、安保局在本地的有多广、有多细,但我一直都在努力完善它。秋岩,其实你对我的情报网来说,多你一个不多,但是少你一个少很多。只有杂乱无章的点多了,汇集在一起,才能连成线、组成一个面。说的,你明白麽?”
我这时候才明白,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张霁隆手眼通天”的这句话到底是什麽意思:这句话说的不是张霁隆的权力有多大,而是说他耳目众多,在F市,就没有他看不到的角落。
张霁隆这个人,的确可怕。
我想了想,又问道:“我依然不懂,为什麽徐远会愿意跟您挂钩——你们不是对手麽?何况您是……”
“你想说,我是黑道,你们是警察对麽?”张霁隆冷笑了一声。
“是。”我直言不讳道。
“你跟夏雪平还真是像,在你们俩的世界裡怕是真的都只有你死我活、非黑即白。来,秋岩,为了打消你的各种疑虑,今天我就索性把事情跟你说明白。”张霁隆喝了口茶,给自己倒满,又给我续了半杯,接著说道:“我欣赏你小子,除了因为我们家琦琦跟你们家美茵的关系,我还知道,你小子是个喜欢琢磨人的人。我也喜欢这麽干。但你知道我分析人的时候习惯怎麽做麽?举个例子,我问你哎,你说如果一个人是一个好警察,但这个人可不可以同时是个社会公认的坏人?”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夏雪平。对于警队来说,她破案率极高,是个女英雄;但对于社会上那些反对她当场开枪击毙罪犯的那些圣母婊们来说,她就是个刽子手。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
“嗯,好,那我再问你,那麽这个好警察、又是个坏人的人,会不会同时又不对社会造成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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